第87章
雁惊寒等了等,却不见身后之人开口,便有些耐不住,他偷偷转头往回看去,见十一正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只以为这人是对自己此举不满,心下越发有气,便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他历来骄纵惯了,平日里身边总有一堆人追着捧着,又何曾受过此等冷遇。
然而十一却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眼看着一盏茶时间过去,对方却仍旧坐在原地未动,想起自己回去还须得向首领汇报,而首领又必然要向楼主汇报,他等了等,终是忍不住道:“公子,还请公子起来。”
他此时到底年少,比不得日后沉稳,加之他自觉不过半个时辰而已,雁惊寒此举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了,若是换了暗堂之人,只怕早已受罚,他看不过对方的公子脾气,一句话说出口便不觉带了几分不耐。
雁惊寒听罢,心里越发不满,他原本便在为十一方才的冷淡怄气,不想对方不仅丝毫不觉有错,反而还对他如此不敬,想到这里,直恨不得转身就走,然而他到底畏惧雁不归之命,便只能委屈自己继续在这待着。
然而他这满腔不满总归是要发泄出来的,平日里若是小厮犯错,雁惊寒只要稍稍变色,这些人便已忙不迭出口讨饶,娘亲曾教他不可苛责下人,因此若是小事,雁惊寒也大都是轻轻放下,他不知十一为何还不向自己认错,想了想,索性直接背过身去,以此更为坚决更为明显地表示自己的不满,双手环抱于胸前,直将自己护腕上的花纹抠得窸窣作响,想着无论如何,这人也得再求求自己,他才能起来。
十一见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在暗堂的这些年,说话次数屈指可数,虽说一同训练之人大都年龄相仿,但大家互为对手,每日提防打杀,更是早已不知该如何与人正常相处,雁惊寒此番举动,只让他误以为对方不愿再比,一时间更是焦头烂额。
他心中只把此事当成必须完成的任务,想起临出门前首领曾特意交代,楼主有言若是公子不肯配合,则让他自行设法安排,不必顾及身份礼数,顿了顿,终是别无他法,竟当真提剑朝雁惊寒刺去。
雁惊寒察觉到身后剑意袭来,果然立时反手格挡,他手中剑刃还丢在一边,情急之下,只得抬手硬拼,只听“锵”的一声,他右手护腕撞在十一剑刃上,身子已急速往后退去。
十一此举本就不在偷袭,只是想趁势逼对方出手而已,见状倒也并不穷追猛打,只以剑尖点地静待对方动作,然而他看着对方的眼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最能彰显实力,方才雁惊寒那一击,竟让他手腕处微微发麻,可见这位小公子的确潜力非凡。
然而此时那位潜力非凡的小公子却正扒拉着自己护腕,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朝十一问道:“你竟敢伤我?”
他这句话说得很是委屈不平,十一闻言,心下立时一紧,只以为对方当真受了什么重伤,虽说不必留手,但他若当真令楼主之子重伤,只怕便是另一回事了,眼看着雁惊寒抱着自己手臂不动,十一心急如焚,不由得一面在脑中回想方才情形,一面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朝对方赶去。
等他到了近前一看,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几乎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眼睛出了岔子,只见雁惊寒手腕与手背连接之处,兴许是方才被他剑气所伤,有一点大约食指指节大小,若是不凑近细看都看不出来的血线,再过得片刻,只怕连这点血线都要愈合了。
作者有话说:
雁雁:我受伤了!
十一:瞪大眼睛......
ps:虽然十一这个时候还没有代号,但是为了叙述方便,就还是叫他十一哈
第76章 是人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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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见了那微不可见的伤口,先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皆着便与雁惊寒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心中暗道,也怪他方才情急之下未及注意,这人若是受了重伤,衣袖处怎会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两人四目相对,雁惊寒莫名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了“大惊小怪”四字,他顿了顿,大约是自觉有些下不来台,索性将那手往十一身前一递,梗着脖子道:“即便是小伤,也是会疼的,你给我上药。”
十一见状,心中竟久违地产生了一点无奈之感,他有心想说这点小伤即便不上药过得片刻只怕也无事了,然而眼看着对方皱着一张小脸认真严肃的样子,到底未曾开口,也不知是否这点感觉对他来说太过新奇,总之他只稍一犹豫,竟真的依言替雁惊寒上起药来,左右自己身上有伤,这几日伤药都随身带着,倒也方便。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痛感”,只见他刚将那药粉抹上,雁惊寒就“嘶”地一声收回手去,口中连连埋怨道:“你这是什么药,为何碰到伤口处如此刺痛?”
十一听罢,更是无言,心说你这伤口都只得一点大,真的能碰到伤药?然后他视线落在对方细皮嫩肉的手上,竟莫名有些拿不准了。
雁惊寒一句话落,见对方并不开口,也不在意,只兀自嘟嘴朝那伤口处吹了吹,好像想将方才撒上的药粉吹落,他小时便已生得唇红齿白、面目精致,加之未经世事,一双眼睛澄澈明亮,丝毫不见日后的锋利冷淡之色,做出这般幼稚之举,只让人觉得软糯可爱,十一见了,更说不出其他了。
只见他自顾自将那伤口吹干净了,又小心地用手指拍了拍,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转头朝十一问道:“你往日里便用这药治伤?”十一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听罢只点了点头权做应答,见对方看样子是不打算接着用他这药了,便又原样将之揣回怀里。
熟料下一秒,雁惊寒却不由分说伸手朝他衣领抓去,嘴上不停道:“那你先前的伤可好了?”
他此举分明是想揭开十一领口察看伤势,然而脖颈之处本就是人命脉所在,十一见状,本能地抬手一抓,狠狠将他手腕制住,直握得雁惊寒倒吸一口凉气,“哎哎”出声,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方才说了什么,连忙收手后退。
雁惊寒眼看着自己手背处被生生握出的一圈红印,深觉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看着十一的眼神已是不满又气怒,于是,到了后面,二人倒真是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
十一察觉到自己兴许惹了对方不快,但眼看着比武之事顺利进行,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然而第二日,雁惊寒却将一个瓷瓶扔给他,颇为得意地说道:“此乃药堂堂主亲制,必然比你那劳什子药好用多了。”他昨日虽然只匆匆一瞥,但也扫见对方身上分明还缠着白布,也不知这人是如何若无其事跟自己比试的。
十一下意识抬手将那瓷瓶接住,看着对方那双趾高气昂,却又分明不带丝毫恶意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自入暗堂以来,每日感受到的都是残酷杀机,又何曾有人问过他伤势如何?在意他伤药是否好使?
他知道这一切于雁惊寒而言兴许只是举手之劳,然而他拿着那个瓷瓶,却只觉百感交集,呐呐不能言。
这之后的比试更是仿若受到了某种桎梏,每到关键时刻便有些下不去手,他想这人金尊玉贵,一只手握一握都能弄出红印,只怕是当真怕疼得很的。
此时的十一还未曾料到,有时触动人心的往往便是这样不经意的小事。
二人就这样在一日又一日的比试中渐渐熟悉,小孩子的喜怒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短短一旬,雁惊寒便已忘记一开始对十一的不满,他向来聪明机敏,自然能感觉到对方在比武之时对他的照顾,且这照顾总是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他受伤,又能让二人打得尽性,雁惊寒觉得自己很满意这个陪练。
于是,慢慢的,他会给十一带来自己爱吃的糕点,亦会在休憩之时拉着他闲聊几句,十一其实并不爱吃甜食,但他看着对方绘声绘色,与他讲起这两日又是如何与夫子抗争,如何趁机溜出去玩闹,母亲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菜色,父亲如何严厉......竟然亦觉得这糕点十分美味,仿若味觉出了差错一般。
十一更不爱闲聊,但他与雁惊寒待在一起,总会不知不觉说得多一些,以表示自己在听,甚至偶尔还会主动提问,尤其是在与对方有关的事上。
比如这日,在对方问到自己年岁几何时,十一答完“虚岁十一”之后,便忍不住反问道:“公子呢?”
雁惊寒此时刚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只见他顶着一边鼓起的腮帮子,含糊道:“我快八岁了。”话音落下,也不知想到什么,又倏然有些低落地垂下头去,叹了一口气道,“父亲说八岁定终身,我若是不能将你打败,便要一直跟你比下去。”
他说这话分明是抱怨烦恼的,十一经过这段时日相处,也看出来小公子虽然天赋卓绝,但是因着玩心过大,又未曾吃过什么苦头,自然是不耐烦时常与他待在这演武场的。
然而十一明知如此,自那日以后,他在暗堂训练之时却反而更加用功了,除开与雁惊寒比武之时,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除了吃饭休息以外,都在咬牙苦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