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扬铭得了应允,这才好似放心了些,只见他双手抱拳,垂头答道:“禀楼主,楼主突然出关,属下当时身在外地,本想立时回楼问候。可是行到中途又收到楼主传信,命属下来此探查。故而细细算来,属下已有近半年未曾返回揽月楼中。这......”他状若为难,“如今江湖之中流言四起,恐对我揽月楼不利,属下此时回楼,不知该如何行事?”
  他这话看似直爽,实则暗藏机锋。扬铭身为战堂之主,身边自然不乏亲信。即便人不在揽月楼中,自然也有法子能得到消息。
  此时着意有此一问,不过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雁惊寒心知自他外出,揽月楼事务便相当于交与雁惊鸿与昭影手中。如今扬铭既然知道他对昭影有疑,自然少不得便要探一探个中内情,试试他的态度。
  雁惊寒虽然欣赏聪明之人,但却不代表他乐意对方将这聪明用在自己身上。
  因此他听得此言,只定定朝扬铭看去,也不直言戳破,施施然道:“扬堂主不必忧心,流言之事本座自会料理。至于该如何行事,杨堂主掌管战堂,难道还要本座来教?”
  这意思便是要他“谨记分内之事”了。揽月楼之人,但凡对雁惊寒稍有了解的,都知他若自称“本座”便约等于发怒前兆了。
  这扬铭大着胆子试了这一出,想起方才的那杯茶,也不敢再多生事。连忙垂头应“是”,迅速转身到了门外。
  作者有话说:
  撑不住了,刚好就断在这里吧~
  第119章 有心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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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门扉开合的声音响过,屋中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十一特意走到门边侧耳细听片刻,待确定扬铭走远了,这才回身朝雁惊寒走去。
  他着意看了看对方神色,见雁惊寒虽然容色淡淡,但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却在无意识来回滑动,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看来扬铭方才三番五次、出言试探,自家主上果然生气得很,只是碍于如今形势才不得不强自按捺。
  念头转过,十一眸色微沉,自方才起便握着的双手不觉又紧了紧。顿了顿,他暗自在心中缓过一口气,这才若无其事地松开。又上前两步替雁惊寒将面前茶盏添满,着意往他手边推了推,柔声劝道:“主上莫气。”
  雁惊寒听了这话,冷哼一声。这才在面上显出几分怒色来,不过很快又消弭无形。只顺手将那茶杯端起,淡淡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将此事派给扬铭?”
  十一闻言,只稍作沉思,便斟酌着道:“依属下所见,原因应该有三。”
  “哦?”雁惊寒听他语气平稳,但言语之间却不乏肯定之意,不由微微惊讶。想到什么,他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抬眼朝十一看去,好似在着意等他说个明白。
  十一原本神色平淡,只如寻常汇报一般,但他此时对上雁惊寒双眼,不知为何竟莫名有些紧张。
  只见他又想了想,方才接道:“其一乃是因着扬铭此人虽然颇有野心,但他办事却算得上牢靠;其二则是因为上任战堂堂主乃是主上亲手所杀,想必扬铭应当印象深刻,即便他心思再不安分,只要主上威慑犹在,应当也不敢轻易造次;其三则是因着暗堂与战堂从某一方面而言,行的都是护卫之责,但暗堂却因着离主上更近而地位更高,属下听闻扬铭对此亦颇有微词。”
  雁惊寒听罢,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但他看着十一,却并未立时答话。
  这三点确实与他心中所想并无差异。但雁惊寒之所以敢用扬铭,还有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因着他是重生而来,记得前世杨铭乃是死于武林正道围攻揽月楼之时,故而他有把握此人并非雁惊鸿一伙。
  十一不知前世之事,自然不可能答出这最后一点。因而他说原因有三,从某一方面而言也确实并无错误。
  雁惊寒并未打算言及前世之事,依理而论,他此时便该肯定点头,而后顺着这话音往下。
  但不知为何,他见着十一此时侃侃而谈,一派沉着之色,脑中浮现的却是对方方才那一瞬间的犹豫紧张。
  雁惊寒也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思,他眼见十一说完这话静立原地,虽然神色寡淡,但或许是这些时日朝夕相对,雁惊寒就是莫名能从这张脸上读出些胸有成竹来。
  偏偏他这胸有成竹中又混杂着一点期待,好似一个被夫子点名的学生,答完问后便一本正经等着对方点评似的。
  “咳”雁惊寒想到这里,直觉自己有些恶劣。然而他也不知是否方才心情欠佳,此时便着意要找些乐子似的。
  只见他一面自省,一面却又忍不住垂下眼睫,端起桌上茶杯,故作提示道:“还有一点。”
  果不其然,十一听得这话,脸上怔愣之色一闪而过。雁惊寒瞥见他眉头微皱,张了张嘴似乎下意识想要开口细问。
  但大约是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既未直言,自然是有意等他自己想明白。顿了顿,只得硬生生忍住了,很是自觉地在心中暗自琢磨起来。
  但此问本就是雁惊寒有意捉弄,他又如何能想个明白?
  十一绞尽脑汁,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他本也不是什么纠结之人,办事亦向来讲究个干脆利落。
  若是依着他往日风格,想不明白也无谓浪费时间,只肖虚心请教即可。偏偏雁惊寒又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反倒是弄得他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总归是进退两难。
  屋中静了片刻,雁惊寒老神在在,捧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倒好似将十一神色变换当成了佐茶的点心一般。
  直到一盏茶将将见底,他眼见对方几次三番朝他看来,满脸欲言又止,眉间更是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不免又是好笑又是心虚。
  顿了顿,雁惊寒到底良心发现,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口将此事带过。
  就见十一到了此时,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倏然上前一步,抬手抱拳,不无惭愧道:“禀主上,属下......属下愚钝,实在不得其解,还望主上赐教。”
  赐教?雁惊寒哪里有什么赐教?他见十一神色认真,语调中又不失恳切,方才的那点心虚终于霍然膨胀,难得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此时两人倒好似反过来了,雁楼主面对十一双眼,不觉有些尴尬地转了转视线。
  只见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下意识摸向茶杯,尽量若无其事道:“此事......”。
  雁惊寒本想说“此事并不如何要紧”,而后便将话题引回正事上来。但他方才开口,就见十一突然侧过身子,眼疾手快地将桌上茶壶拎起,他顺着对方动作挪眼,这才发觉这茶杯中早就没水了。
  十一一面替他将茶添满,一面还不忘留心他话音,雁惊寒眼见对方一脸严肃,分明是一派虚心求教之态。顿了顿,突然想到若自己此时不将这事说个明白,以十一这般认真严谨的性子,只怕晚些时候躺在床上都要不停琢磨。
  此念一起,雁惊寒顿觉头痛,他看了看面前那杯茶水,心中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索性张了张嘴道:“骗你的。”
  他这几个字说得干脆迅速,大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十一听罢,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等他反应过来后,大约是不知该对此话作何反应,只见他双眼微微睁大,张了张嘴好似想说什么,过得半响,却又始终未曾发出声音来。
  雁惊寒几时见过他这呆楞样,见状,几乎忍不住心中笑意。他方才的那点尴尬好似在这转瞬间又烟消云散了,反而是一开始的那点恶劣又卷土重来。
  眼见十一一时并未开口,只见他倏然起身,凑近对方,面上故作为难,竟是恶人先告状起来:“十一,你怎地不说话?可是生气了?”
  先不论十一如何敢对他生气,又几时曾对他生气?
  就说他这话一出,十一听罢,几乎立时便忍不住连连摇头,脸上无措之色一闪而过,好似十分见不得他为难似的。忙不迭答道:“主上多虑了,属下怎会生气?属下......”说到这里,他不觉拧眉,大约是实在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不生气,只得据实道,“属下从未对主上生气。”
  雁惊寒闻言挑了挑眉,他发现让十一脸上现出情绪好似有一种难言的趣味,明知自己此举十分幼稚,竟又歪了歪头,故作疑惑道:“真的?”
  十一闻言,更是着急,下意识便要点头分辨。然而他垂眼对上雁惊寒神情,却见对方眼角微弯,那双平日里总透出几分锋利的眉眼,此时竟清澈潋滟,分明含着盈盈笑意。
  他见了这笑,自然也反应过来对方方才是在故意捉弄,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觉又有些无奈。
  到了嘴边的话也未及出口,只看着对方,暗暗想道:“他大约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又有谁能忍心生得起气来?”
  然而他想着这话,却不知自己此时又是什么模样。都说柔情似水,本来只是一番恶劣捉弄,雁惊寒又怎能料到,自己收到的会是这般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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