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两人四目相对,十一一时神思不属,雁惊寒便猝然撞入他眼中的无限柔情。
他怔了怔,心跳倏然加快,而后脸上竟微微发热,雁惊寒被这热意惊醒,这才霍然回神。
只见他直起身来,接着走到窗边一把将窗户推开,尽量若无其事道:“好了,不闹你了。”一句话轻飘飘的,便将方才那点旖旎气氛尽数打散了。
十一几乎是在雁惊寒动作的那一秒,便已倏然惊醒。他心下一紧,第一反应便是垂下头来掩饰神情,直到听得雁惊寒这话,这才稍稍放心。
然而缓过这几秒后,他想到什么,又忍不住霍然抬头去看对方神色。但雁惊寒是何许人也,若他有心掩饰,即便只得短短几秒亦不在话下。
十一见辨不出什么,一时又忍不住疑心自己是否多思。
实则这么多年,他小心翼翼遮掩心意,早已成为一种本能。若是换了平常,即便只得转瞬,十一也必然不会让自己如此沉湎。方才之所以如此难控,大约离不开引欲之效。
十一想到这里,不由忧心忡忡。若说“引欲”是潜伏在他体内的未发之毒,那么雁惊寒无疑便是那枚牵动它的引子,长此以往,他不知自己会走到哪一步。
两人各怀心事,这屋中竟是又静了下来。
雁惊寒面朝窗外,只觉颇不自在,顿了顿,突然开口道:“揽月楼向来以武为重,故而也从未明言只有“雁”姓之人方可接任楼主之位。我身为继承人,却突然被雁不归禁足云栖院中,整整三年,想必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自出云栖院那一刻起,我便知有许多人定然不服,只是碍于雁不归之威方才不得不暂且忍耐。而一旦他身死,就是他们对我这个新楼主下手之机。”
只见他说到这里,面上浮现几分冷意,想到什么突然勾了勾嘴角,嗤了一声道:“上任战堂堂主不过是性子急了些,做了出头鸟罢了。既然如此,送上门来的东西岂有不要之理。我故意将他当众击杀,正好用来杀鸡儆猴。果不其然,其他人便不敢造次了。”
话音落下,雁惊寒转过身来,他面朝十一,突然话锋一转道:“十一,你方才所说不错,扬铭此人确有野心。当年战堂堂主叛乱,他身在战堂又岂会一无所知,但此人先是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而后见我占据上风,便又急忙率众表忠心。事后更是趁机捞了一个堂主之位来坐......啧,谁人不说他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好似对此事颇为无奈,但他眼中神色却又意味不明,莫名有种尽在掌控之感。
十一见状,心中一动,他张了张嘴,终是忍不住直言道:“扬铭虽有野心,但却瞻前顾后,未免有失胆略。属下推测,主上看中的也正是这点,否则该不会允他所求。”
雁惊寒闻言,面上神情稍顿,似乎没有料到十一会突然接口,只见他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接着挑了挑眉,也不说对与不对。
只沉吟片刻,淡淡道:“我那时刚刚继位,需要杀鸡儆猴以立威望,但更重要的,自然还是培植势力。”
这话的意思分明便是肯定十一方才所言了。
但他话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又倏然变得有些幽深,顿了顿方才接道:“我长达三年未曾触及揽月楼事务,继任之时,暗堂可说是我唯一可用的一柄刀子。当年战堂堂主造反之事,认真说来,实则是昭影与我一同平定的。”
十一听得此话,倏然一震,接着想到扬铭方才所言,不由心中痛怒,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握紧。
他见雁惊寒分明早有所觉,又想到对方乃是在楼中遭人种下蛊虫,几乎立时便将这两件事想到一处。顿了顿,突然上前两步抬头问道:“主上,敢问主上身中蛊虫之事可与昭影有关?”
雁惊寒原本正面朝窗外,余光瞥见十一动作,下意识收回眼神,转头看去。
却见十一浑身紧绷,仿佛在死死压抑着什么,一双眼睛更是沉如深渊,仿若只要自己开口说是,他便立时要将昭影剥皮拆骨似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章我是纯走剧情的,但是一写到两人私聊,不知道为什么就甜甜了~
第120章 不得幸免
=======================
雁惊寒见了十一这样,先是一怔,接着心中微动,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抚过一般,紧缩之下又泛起一阵暖热,方才因着想起从前种种而生出的那点沉郁亦消散一空。
他见十一双手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已不觉摆出蓄势待发之势。想来若不是因着自己在此,这人周身杀气只怕都要抑不住了。
雁惊寒确定自己体内蛊虫该是雁惊鸿所下,至于昭影,既已与他合谋,想必即便不曾亲自参与亦逃不脱协同遮掩之罪。
因此他听得十一此问,便点了点头以做应答。
雁惊寒本以为依着十一此时状态,听了自己这回答,应当会接着往下问个究竟。
然而他话音落下,却见十一张了张嘴又不曾开口,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痛色一闪而过,接着只狠狠咬牙垂下头去。
雁惊寒见状,本以为他是顾及规矩不敢细问,正想说“但问无妨”。但他话到嘴边脑中又倏然想起前段时日两人在楼中比武之后的那番对话,顿时便反应过来。
十一这人,看上去规矩得很,但又何时有他想问又不敢问之事。至于此时不问,不过是实在没什么话好问罢了。
他既已知下蛊之事与昭影有关,此时最为在意的,大约也不过是蛊虫之解。但昭影身为暗卫之首,既然敢走到这步,便是已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即便有解又怎会肯松口半分?否则雁惊寒又何至于着意找黄岐求助。
以十一之聪慧,自然立时便能想通此节,故而也就不必再问了。
昭影身为暗堂之主,本该是最为忠诚之人。雁惊寒得知其叛变,无论是觉得其中内情复杂,还是顾及上任之初的情分,亦或者是出于楼主身份,想要查清原委都属正常。
但于十一而言,他最为在意的从来都是雁惊寒本人。
从某一方面来说,暗堂多年训练,所出之暗卫必然冷心绝情也确实为真。十一与昭影本算同门,又都曾被前任暗堂堂主收为弟子,若以常理而论,无论如何都该有些情分。
但从他种种反应来看,莫说情分,十一分明丝毫不在意什么原委理由。他仿若被人刺穿软肋的猛兽,在意的从来只是看清楚敌人是谁,以及该如何将这软肋妥善护好。
雁惊寒想到这里,脑中倏然闪过前世种种,这才发觉自己见到的从来都是另一面的十一。
也许暗卫十一本该是冷情残忍的,所谓的拼死相护、体贴细致,乃至一腔痴心,都不是他能有的东西,十一只是见了雁惊寒,自然而然便有了。
像是枯草逢了春雨,也像黑夜得遇星辰,原来十一在雁惊寒面前,是另一个热烈的十一。
大约没有人能对此种情深无动于衷,这念头几乎是刚刚转过,便已立时将雁惊寒淹没。
都说习武之人面对危机总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雁惊寒大约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这场情深兴许自己也不得幸免。
偏偏他能预见这危机,躲避危机的那点本能却又好似在此时退却了。
雁惊寒垂下眼睫,眼见这转眼之间,十一手上越发用力,连指尖都嵌入掌心之中。只觉这场景似曾相识,记得十一得知自己中毒时便是如此。只是那回他任由那血迹留在揽月殿上,此时却不免心下叹气。
只见他突然上前一步,顺手将十一右手捞起,又以眼神朝他左手示意,好似十分无奈道:“十一,再握下去,手要穿了。”
十一虽说未问,但他冷静过后,几乎很快便想到昭影与雁惊鸿之间的不同寻常,再联想到雁惊寒闭关出事以及对方之后的种种态度,以他之敏锐,自然立时便察觉不对。
若说昭影叛变还仅是令他震惊愤恨,那么此事牵扯上雁惊鸿,则又令他生出些不安来。
因为十一十分清楚,自家主上是如何对这个弟弟推心置腹,他不敢想象雁惊寒得知此事之时,究竟是何种心境,又是如何面对。
雁惊寒大约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方才才认定“十一没有不敢问之事”,但十一想到此节,却是当真不敢问了。
十一站在那里,几乎被这点推测压得喘不过气来。然而下一秒,他却陡然发觉自己手上传来一点冰凉触感。
十一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自家主上竟是温和的。此时此刻,他正为对方遭受的种种而心痛不已,然而雁惊寒却在关心他手上的那点小伤。
念头转过,十一说不准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他只觉痛也有怜也有,大约一生都不曾有过如此复杂而汹涌的情绪。
他下意识顺着对方所说急忙松手,却又因着动作过大,五指张开之时倏然撞在雁惊寒手上,将对方拖住他的那只手震得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