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偏偏十一好似毫无所觉,又或者是并不在意。只见他大约是不曾想到雁惊寒答得如此干脆,先是稍稍一愣,而后见对方身上原本半盖着的被褥随着动作微微掀起,便又下意识伸手替雁惊寒拢了拢。
  他这番动作仍如往常一般细致柔和,但说话的语气却仍旧不肯放松:“既如此,那主上能否告知属下,蛊虫为何会受游龙刺激?”
  他不再如白日一般问雁惊寒对游龙内功有何看法,而是直接点出“蛊虫受游龙刺激”,显然仍是为了让雁惊寒避无可避。
  雁惊寒闻言,大约是实在不习惯十一对他如此“冷硬”,只见他原本正暗暗观察对方神色的视线微凝,顿了顿方才说道:“黄岐曾言,金蚕蛊生性凶残霸道,尚在母体时便已同类相食。”雁惊寒说到这里,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若我所料不错,该是有人利用金蚕蛊此种习性,再结合合欢宗失传已久的移花接木之法,想出了某种法子......”
  “可以让那些身中蛊虫之人吸收‘同类’内功。”十一不待雁惊寒说完,便已将自觉将余下的话补全。只是他话音落下,脸色已然比雁惊寒这个病人还要难看。
  雁惊寒原本以为,以十一之性,得知此事后必然会心急如焚、劝他切莫再以身犯险。但出乎他预料的是,而后两人的对话竟就这样结束了。
  雁惊寒躺在床上,任由十一以内力替他将被褥烘暖,而后又再次伸手探了探他脉搏,确认此番蛊虫确已平息无需额外服药。他这个样子乍一看去与往日无异,然而雁惊寒又怎么可能安心。
  眼见这人站起身来,雁惊寒想了想,正打算开口,就听十一仿若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突然又哑声道:“主上放心,属下明白。”
  话音落地,油灯被十一挥灭,夜明珠业已收起,雁惊寒无法看清对方表情。但他听得这话,却是周身一震,倏然反应过来十一为何一反常态,什么话也不曾劝他。
  因为他心中清楚,自己主意已定,再劝也是无用。所以便只说一句“明白”,好让他安心。
  想到这里,雁惊寒只觉心中酸涩,竟是不能言语。他躺在床上,听着十一那方动静,心知若是自己不睡这人大约也断不会睡,过得片刻,终是刻意放低呼吸,闭上眼睛作出一派沉睡之态。
  雁惊寒心绪起伏,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然而大约是因着身体过于疲累,不知过了多久,他意识竟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十一闭上眼睛躺在地上,暗暗在心中默数时辰。直到约一盏茶后,他这才试探着动了动,而后将手中不知何时掏出的一个药瓶收了回去。
  此药无色无味,却可让人不知不觉陷入沉睡,至少三个时辰之后才会转醒。这药自然是针对雁惊寒而下,而十一早在躺下之时便已服下解药。
  他只想让对方好好休息片刻。
  十一确认雁惊寒已然睡着,便站起身来悄无声息走到床边,于黑暗中再次伸手摸了摸对方被褥,见温度不再,便又重新催动内力。
  他手上不停,整个人亦顺势靠着床边坐下,一低头正可瞧见雁惊寒睡颜。
  雁惊寒往日里睡姿惯常规整,这段时日大约是因着身体寒凉,便时常睡着睡着忍不住侧身稍稍蜷缩起来。十一这一低头,几乎与他呼吸相闻。
  与此同时,他视线所及,终于看见了放在枕边的纸张与竹筒。几乎是在看见这个竹筒的一瞬间,十一心中便已隐有所感,他心中砰砰直跳,顿了顿,到底忍不住伸手过去将纸条拿起展开。
  此时天色渐亮,十一借着透进来的一缕晨光,看清了上面的“用寻蜂”三字。脑中随之闪过雁惊寒先前的种种反应,十一后知后觉地品出对方当时的一点羞窘来,顿觉十分可爱,不由心中甜蜜、柔情无限,竟连方才的苦涩沉痛也消失了大半。
  日出东方,天边隐隐泛出一线金光来,十一将那张纸条原样折好,按捺住想将之就此珍藏的冲动照旧放回雁惊寒枕边。
  他长久地凝视对方睡颜,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忍不住在雁惊寒鼻尖轻轻啄了一下。
  十一太过紧张,以至于没有发现就在此时,雁惊寒自先前起一直紧闭的双眼分明轻轻颤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以为四千字能写完,没想到到了五千字
  第146章 欲望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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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雁惊寒之机警,若非对十一毫无防备,大约是断断不可能中什么迷药的,更何况这迷药还是揽月楼之物。
  但即便如此,在察觉到自己意识模糊之际,他心中还是本能一动,几乎下意识地便觉有些不对,而后险险维持住了自己仅剩的那一点清明。自己楼中的迷药雁惊寒自然清楚,在意识昏沉之际,雁惊寒屏住呼吸,只觉自己都要被十一气笑了。
  前有“寻蜂”、现有迷药,这人真是......还有他不敢做的事吗?
  想到这里,他不免心中恼怒。暗道自己方才真不该昏了头,特意将那纸张摆在枕边显眼处,想着晨起后十一整理被褥时若是见了,自己便顺势将东西给他......以这人的性子,见了“寻蜂”后想必忍不住不看,看过后也许心情便会好些。
  可惜自己这头想着哄人,这人倒是干脆得很,索性用迷药来“哄睡”了?
  以雁惊寒内功之深,既已察觉又作出应对,自是不会彻底睡死过去。但他方才到底已吸入大半迷药,饶是有意坚持,一盏茶后,也不免昏沉无力得很。
  迷迷糊糊间,雁惊寒隐隐感觉到十一动作,被褥复又变得暖热起来。雁惊寒眼皮沉重,想了想,也不知是被这股暖意熏的,还是想顺势让十一安心,竟索性又一反方才之态,放松下来任凭困意席卷,大有一股“睡就睡吧”的干脆。
  睡意翻涌而来,雁惊寒渐渐失去对周围的感知,但他心中某处却似乎一直记着十一就在床边。耳边依稀闪过几点窸窣细碎的声响,听不真切,雁惊寒也无心在意,只脑中好似朦朦胧胧闪过“十一在做什么”这几个字,但也迅速消散在睡意中。
  雁惊寒的意识本已散作一团,变得轻飘飘的。然而下一秒,鼻尖突然传来一点温软触感,在他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感知先行苏醒,紧随温软而来的是一点湿润。
  雁惊寒鼻尖的神经倏然一跳,他的意识几乎是在一瞬间飞速聚拢,随着清明而来的是对十一的吻的深刻感知。
  雁惊寒心中狂跳,眼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颤了颤,下意识就要睁开来。然而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只得绷着身体险险维持住一动不动的姿势。
  认真说来,这大约是雁惊寒人生中的头一个吻。饶是他生有一副玲珑心思,也无法知道旁人是否都同自己一般,只是被浅浅碰了一下鼻尖,就心跳如狂,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个吻仿若蜻蜓点水一般,雁惊寒感觉到十一撤离,掩在被褥中的手指不觉稍稍放松,他勉力维持住自己的呼吸频率不变,然而鼻尖却兀自生出一阵酥痒,让人很想伸手挠一挠。
  偏偏此时,十一亦仿若察觉到他心中所想一般,雁惊寒感觉到鼻尖传来一点略微粗糙又不失温柔的触感,那是十一带茧的手指正在他鼻尖轻轻摩挲。
  这动作十分亲昵,十一指尖也只是半触不触地碰到雁惊寒皮肤,一眼看去,倒仿若只是在描摹他鼻峰弧度似的。但雁惊寒还未能从方才那一吻中抽离,此时见他这样,莫名便从十一此番动作中体会到了一种微妙的回味之意。
  亲昵顿时带上几分狎昵之意。
  雁惊寒......若不是碍于目前处境心中尚存顾虑,他倒真想在此时睁开眼睛,看看十一是何反应。
  但这念头一起,雁惊寒心绪一转,不免又很快想到距武林大会已不过短短几日,届时若一切顺利......
  雁惊寒平日里想到武林大会,往往思虑重重,脑中一应闪过的无外乎是种种推演、以及该如何应对。但是自昨晚起,他挣脱束缚,人生倏然有了一种全新的体验,心中亦因作出某个决断而心生盼望,这点体验与盼望好似无端让人内心飞扬,又无端让人生勇,纵使前路危机,都不再那么沉重了。
  这实在是十足的少年心性,雁惊寒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好笑,但他一颗心又好似浸在温水里,烘得人轻飘飘暖洋洋的,轻盈之余又不乏恣意。
  雁惊寒想到这里,愉悦之中也不免生出一点情不自禁的眷恋来,他感受到十一手指从鼻尖抚到脸颊,很是爱恋的样子。终是彻底放松下来,任由他抚个够。
  十一先前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引欲”蛰伏在他体内,无论他理智上如何克制,心中本能也被牵引。他根本无法接受雁惊寒身处危机,这于十一而言,才是更深一层地更为致命地触及“失去”之事。
  若是“蛊虫”彻底发作,一个内功受限的揽月楼主,身处中原武林各派聚集的常青门中,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十一并非不自量力之人,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打算,但纵使在此种打算中,也不过是他拼尽全力,助主上顺利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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