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他很快便听得一道清晰肯定的声音：“嗯，属下明白，主上放心。”雁惊寒心知，是十一在应承自己方才所言。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轻轻撩开自己鬓边的发丝，动作温柔细致，直比“玉蝉”发出的阵阵暖意还要催人欲睡，仿若也同它的主人一般要让自己安心。
于是，雁惊寒便这样不可抑制地“安心”下去，在玉蝉的效用下，只见他渐渐阖上双眼，全身上下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一滴眼泪自雁惊寒眼角滑落，接下来是紧随而至的第二滴第三滴......却比第一滴的感触更强，纷纷扬扬，好似无从止歇。
雁惊寒周身昏沉，已无从分辨这种细微的差别究竟从何而来，只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心中不觉浮现一个念头：下雨了？
这念头模模糊糊，眼看就要随着他即将沉睡的身体散去，然而下一秒，雁惊寒却隐约听得耳边传来一道撕心裂肺般的悲鸣，这声音太过绝望压抑，好似下一秒就要呕出血泪来。
温凉的液体仍旧不停落在他脸上，仿佛永远不会停歇，雁惊寒心中一痛，已近消散的意识终于又强行聚拢一瞬——这触感太过似曾相识，因为十一前世之时也曾如此哭过。
意识到这点，雁惊寒心中倏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他迫切地想要再睁眼看看，想要再让十一放心一些，竟不由得与体内药效死死抗争起来。可惜唐门秘药果然名不虚传，任凭他如何拼尽全力，也无法将消散的五感重新凝聚。
玉蝉功效强劲，依理而论，起效之后不过转瞬便会沉眠，然后雁惊寒却被这点慌乱提着，始终不甘地想要维持一点清醒。直到下一秒，他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越发锁紧，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他脸侧，将那点湿润贴走，他听见十一若有所觉一般，在他耳边呢喃道：“主上安心，属下定会说到做到，主上放心睡吧。”
这声音分明十足眷恋轻缓，却又坚定仿若誓言。
十一仿佛不厌其烦，雁惊寒只听得对方一遍遍重复“主上安心”“主上睡吧”，而后他终于不得不安心睡去。
与此同时，十一自雁惊寒耳侧抬起头来，终于再忍不住，俯身呕出一口口鲜血。只见他喉中嘶鸣，好似要将体内心肝脾肺一并呕出，双目一片赤红，竟隐有癫狂之症。双手却仍不忘及时抱紧雁惊寒身躯，紧贴在自己身前，唯恐对方沾到一点地上呕出的血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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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已近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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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水喷溅在地面，是一种十分刺眼的颜色。十一感觉到喉间涌上一股强烈的烧灼之感，不知是方才那声濒临绝望的嘶吼所致，还是因着体内气血翻涌，伤及胸腔肺腑。
但左右他也不在乎。
十一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抱着雁惊寒往后挪了挪，避开地上那片刺目的脏污。
他稍稍放松手臂，倾身下去，双眼再次一瞬不瞬地定格在对方那张安静闭目的脸上，抬手轻触雁惊寒面容。日光仍旧隔着树叶缝隙撒落，照见对方毫无起伏的眼睫，十一细细看了，便知主上是真的“睡着了”。
他仍旧想要大吼，想要宣泄，心中悲愤痛苦的情绪几乎要令人发疯，但十一到底没再动作，只好似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再次惊扰到雁惊寒的“安心”。
十一贴在对方右脸的手掌微动，拇指再次在雁惊寒眼角轻轻抚过，那里犹自残存着一点湿润，让他想起对方闭目之时，那滴悄无声息坠落的眼泪——自八岁之后，十一从不曾再见雁惊寒哭过。
想到这里，他胸中又是一痛，这种痛苦几乎要将他摧毁。只见十一呼吸紊乱，喉结倏然一阵混乱般的颤抖，乍一看去，好似什么东西在濒死之际无声抽搐。
十一又一次俯下身去，他仍旧吻在雁惊寒眼角，沿着先前那滴泪水滑落的痕迹。喉间血腥味冲鼻，却掩不住他不久之前尝到的那点咸涩。
十一闭了闭眼，随着齿关用力咬合，只见他整个脖颈到肩背一线都绷出一片压抑的线条，正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仿若拉到极致的弓弦终于摇摇欲坠，又仿若他压抑而不绝的悲鸣与崩溃。
十一双眼中再次涌出泪水，却不再如先前那般不停流出，只是将他目中的赤红洗得更为鲜明，令人见之心惊。
“主上......”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十一终于稍稍直起身来，他喉结滚动咽下口中血气，声音却是轻如呢喃。与此同时，双唇已移到雁惊寒眉间，复又轻轻一吻：“主上放心，属下必然会让主上醒来。”
一句话，十一说得如此郑重，纵使声音嘶哑仍能听出其中道不尽的温柔，但偏偏在这温柔中却又隐约透着某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绝，像是在对无知无觉的雁惊寒许诺，又像是他紧紧抓住支撑自己的希望。
话音落下，只见十一又一次抬头，他就这样紧盯着雁惊寒面容，以一种近在迟尺的距离，好似下意识要等对方回应，哪怕他心中分明十分清楚，这是全然不可能之事，哪怕他片刻之前，还在对方耳边轻哄着说“主上睡吧”。
一阵微风拂过，光影跃动，树叶窸窣作响，雁惊寒仍旧静谧无声。于是，在这片刻之间，十一的世界便也好似静止了。
直到又过得片刻，只见他终于重新动作，十一第三次俯身，让自己双唇停驻在雁惊寒鼻尖与上唇之间。他尝到一点血腥味，十一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对方温热平缓的呼吸，借此彻底确认雁惊寒活着的气息。
几秒过后，他复又睁开双眼，只是这回十一面上已全然恢复一派面无表情之态，就连眼中的赤色亦稍稍褪去，只留几许血线长存眼底。
十一抬起头来，双目一瞬朝前方看去。
“十一？”胡若眉目送十一走后，不知为何，心中竟是越发不安。自扬州初识起，再到这段时日常青门之行，于胡若眉而言，纵使还称不上推心置腹，但她也早已将雁惊寒二人视为并肩作战的朋友。
“雁楼主受伤了？”胡若眉武功不比十一，在将陆三等人安顿好后，纵使即刻动身，找到此处也颇费了一番时间。她心中十分清楚雁惊寒实力，故而此时此刻，眼见对方躺在十一怀中，似乎人事不省又兼身上有血，大惊之下根本顾不上多想，甫一落地便已急忙开口，下意识想要看清楚雁惊寒状况。
然而她才刚刚靠近，冷不防对上十一眼神，顿时心中一跳，脚下不由自主停在原地。胡若眉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但她只知，纵使是在初见之时，十一也不曾露出如此敌意而防备的眼神。
仿若此时此刻，只要任何人胆敢靠近雁惊寒，他便要拔剑相对。
双方武力悬殊之下，不论胡若眉理智上如何作想，身体的本能都无法控制。见状，只见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十一见了，这才淡淡收回眼神，却并未开口答胡若眉方才所问，显然也无意让对方靠近。
尽管只是匆匆一眼，但胡若眉仍旧直觉十一整个人似乎都有些不对，偏偏当此时刻，她又不敢冒然开口。好在方才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终于不再，胡若眉不觉稍稍放松，她心中着急但也不敢再擅自靠近，便索性待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暗自打量雁惊寒与十一状况。
却在此时，只听十一反倒先行开口道：“陆三和他师父就劳烦胡帮主暂且看顾，等到陆三醒来，请胡帮主转告他，若要报仇便来寻我。”
至于到何处来寻，十一没有直言点明，但他心中清楚，雁惊寒明知胡若眉挂心黄岐安危，此前分别之时，必然会有意告知一二。
“好，你放心。”果不其然，随着十一此话落地，只听对方很快应道。
胡若眉虽不清楚雁惊寒此时状况究竟如何，但她心知十一十有八九是要带对方设法与黄神医汇合。此去唐门路途遥远，原本她应下此话后，只等着十一继续开口，看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相帮之处。却不妨十一说完这话，并未有其他表示。
见状，胡若眉只稍一细想，便反应过来兴许是雁惊寒对这一切早有安排。说来奇怪，纵使对方现在躺在十一怀中伤势不明、昏迷不醒，不知为何，她却仍旧近乎直觉般地觉得，以雁惊寒之能必然可以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这或许便是揽月楼主令人畏惧也令人信服之处。
想到这里，胡若眉已是心中一定。她眼见十一从雁惊寒怀中掏出一枚蓝色锦囊，想到对方先前的叮嘱，原本自目睹十一此时状况后有些犹疑的心不由彻底放下。胡若眉收回右手，暗道自己必然是想多了，决定还是照雁惊寒吩咐行事。
十一心知此地不宜久待，只见他拿出那枚锦囊后，顾不上一一细看，只从其中取出雁惊寒所说的“亲传玉佩”，便打算动身前往武陵城外找青羽汇合。
胡若眉见他动作亦是心中有数，正打算开口道别。却在此时，只见十一周身一顿，接着倏然抬眼朝她看来，迅速道：“请胡帮主替我扶着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