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昨日贸然打扰,言修聿竟毫不嫌弃地收留了她,还顿顿给她烧肉吃,连活都不让她多干,真是天生一副好心肠啊。
吃过饭刷过碗齐离揣着饱饱的肚子回房休息了。
闭上眼不足片刻,安然躺着的齐离忽地睁开眼,眼底满是警惕与戒备,她拾起桌上的佩剑,不动声色推门出了卧房。
廊下言修聿正对着漫天飞雪研究棋局,见齐离出来,想张口问她可是出事了,却在齐离眼神的示意下噤了声,扶着桌面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踱步行至齐离身后站定。
齐离的目光在四周搜寻一番后聚焦在院子的一棵树上,她从腰间剥下一小块铜片,对准了位置抬手扔了出去。
铜片稳稳扎在树干上,树枝上的积雪“啪沙啪沙”抖落,齐离神色中的警惕不减,她慢慢拔出佩剑,剑出鞘的那一刻身子如惊鸟般飞了出去,眨眼的功夫人在树干前站定,剑锋丝毫不让地甩了出去。
树干后有一抹灰色身影为了躲过剑锋跳了出来,站在廊下言修聿微微眯起眼,仔细看清了雪中那人的长相,不由得心底一惊,连忙叫住了一击不中还想再出剑的齐离:“齐离!快住手!”
齐离又跟个犟种似的不肯收手,一剑劈开了空中的飞雪,那道灼目的剑锋被一把折扇柔柔地挡了过去,那持扇的灰衣男子笑眯眯道:“齐姑娘,上回咱们做生意,还是我告诉你师兄的行踪。如此过河拆桥,怕是不大适宜吧?”
廊下的言修聿也喊:“齐离,他是万宝籁,你忘了?”
“没忘!”齐离的声音在雪中清凌凌的,“既然认识,那他为何悄悄潜入你院中?”
灰衣男子万宝籁苦笑,边躲避齐离的剑边道:“齐姑娘,这你就误会我了,在下行事一向如此,难不成不喜张扬也是在下的错了?”
齐离出剑的动作稍有迟疑。
言修聿跟着搭腔:“他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去谁家都是如此,你们二人快些回来吧,外边还下着雪呢。”
剑锋一闪而过,无声消失在雪地里,齐离收剑回鞘,两步跑回了堂屋下,贴在言修聿身旁,依旧警惕地盯着院里的男子。
万宝籁收起折扇,朝廊下二人拱手,笑道:“二位姑娘,是在下叨扰了。”
第二十八章 过年了
在外游历时,总是免不得与人打交道,在外头能坐下来与你正经说两句话的人,又多半是江湖人士。
言修聿认识的人里,多半是军营的人和江湖人士,江湖人士里又分籍籍无名和声名显赫两类。
像齐离这样独自闯荡,也不曾在多少人面前展现过武艺的年轻姑娘,多半是无人认识的。
而万宝籁则是另一类人,他在江湖上相当有名气,出名的理由无非两个。
一是他此人一穷二白,穷得不时要在路边当乞丐讨饭,奇怪的是穷到这地步了他也不肯当掉手里拿着的折扇,有人揣测他是想时不时挥挥扇子装公子哥。
二是此人耳目极其敏捷,连带着消息尤为通达,江湖上谁家多了只老鼠他都一清二楚。
两项特性集于一身,可想而知此人不是个受欢迎的,虽说离人见人骂还差一截,但放他进家门跟放黄鼠狼进鸡群没分别。
言修聿站在廊下问:“你来我这做什么?”
“在下不久前得知了一些消息,”他摇摇扇子,“与言姑娘有关,特意前来相告。”
“与我相关?”言修聿挑眉不解道。
言修聿并不是什么出名的人,在军营里做默默无闻的医师,在江湖上也从不掺和旁人的事。
她既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也不是医术天下第一的医师,更不曾身怀武林秘籍。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医女,江湖上纷纷扰扰的争纷皆与她无关。
如今听闻有关于她的消息,那真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事了。
那一穷二白的黄鼠狼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对笑眯眯的眼睛,说话吊足了旁人的胃口:“我特意来告知姑娘,但并非是在此时此刻,还请姑娘稍等几日,等时候到了我自会将一切如实相告。”
话说得故弄玄虚,言修聿沉默瞧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打转,余光瞥见他破损的衣角,她恍然大悟。
“你是无处可去了?”言修聿无奈笑道:“竟沦落到跟我做生意。”
万宝籁平日里做的生意是情报的买卖,他向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按理说赚来的钱也不少,可就是不知道花哪去了。
如今雪下个不停,天冷了又到过年的时候,哪怕是江湖人士,也少有人愿意出来活动了。
言修聿拍拍身侧人的肩,示意她不必紧张,调侃万宝籁:“你是瞧准了我也没个家室,才如此肆无忌惮。”
“这笔买卖姑娘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做,你进来吧,外边怪冷的。”言修聿提起水壶热茶,“我也想知道有什么与我相关的事,还是我不知道的。”
万宝籁此人性情像黄鼠狼,口味也和黄鼠狼类似,饭桌上最偏爱的菜式是鸡肉,不过他也不挑,有些菌子味道神似鸡肉他也爱吃。
三人的饭食准备时稍有些费力,但万宝籁会给她理菜,齐离切菜切得极为娴熟,到言修聿这要做的就只剩下烹调。
三人白日是同处在院中的,男女同住总是不方便,之前陆箴在时,言修聿也是考虑他受伤不便搁在外面养着。而万宝籁在夜间则会出去另找住所。
“你连饭都吃不上,去哪找的住处?”言修聿俯身拨弄炭火。
万宝籁的折扇顶着棋子往前走,笑道:“我找不到住处姑娘可能收留我?”
“不能,”言修聿站起身,“我顶多让你睡在院子里,这样冷的天你睡在院子里就活不下去了,你还是出去住吧。”
“姑娘,医者仁心啊。”
“我留你在这吃饭就够仁慈了。”言修聿重回桌边,关注手下的棋局,随口问道:“你到底是有什么消息要告知我?今日不说,还要等到何时?”
万宝籁抬眸,将屋里休憩的齐离也唤来,又端出一副黄鼠狼的笑脸,同她们二人道:“姑娘莫急,且待我一一道来······”
转眼到了年三十这天,前几日三人早已挂好了红灯笼和春联,这素净的小院终于显得喜庆了些。万宝籁不知从哪弄来了炮仗,在院子里放了一串又一串,把白色的积雪熏得漆黑。
晚间言修聿做了一桌菜,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时她数了数,正好九道,是个好数字。
齐离举着筷子一时不知该从哪下手,她呢喃道:“吃不完吧······”
“吃不完就留明日吃。”
今日她不烧茶了,从库房里找出一壶酒,给齐离倒了半杯,给自己和万宝籁倒了满杯。
言修聿举杯同他们碰了碰,祝愿道:“祝咱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祝阿聿姐姐往后诸事顺遂。”
“那我就······祝言姑娘明年的患者都安然无恙吧。”
言修聿叹服:“你难得说了句好话。”
“我所有的好话都留着年三十这一天说。”万宝籁心不在焉地瞥了眼院墙,“能得姑娘照拂,自然是要说些好听话的。”
三人的声音逐渐消逝在夜风中,热闹的院落渐渐沉寂下来。
廊上挂着的灯彩无风自动,丝丝缕缕的红线在黑夜中如血丝一般漂浮,今夜空中干净澄澈得一颗星子也无,莹莹明月无声在夜幕中发散光辉。
万宝籁抬眸看向四周,他轻轻搁下酒杯,抬手去拿桌边的折扇。
扇子“哗”一声展开,万宝籁手腕使力,展开的折扇飞了出去,飞旋的扇子在院墙上飞快划过一圈后重新回到万宝籁手中。
言修聿与齐离皆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院墙上的动静,直至有几道黑色身影从院墙上掉落,颈间溢出的鲜血将白雪染得暗红。
齐离即刻奔了出去,佩剑已然出鞘,寒光扫过无数个黑影,无数道血痕染红了言修聿的院落,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言修聿担忧看向远处的齐离。
她动作快得仿佛是一具鬼影,在黑衣刺客中闪躲出剑,金属相碰的声音渐渐停歇,那道白色身影没有染上一色杂色。
终于,银色剑锋闪过,齐离一手持剑,一手拎着个昏迷的刺客走回廊下,她将人扔给万宝籁,“看你的了。”
这事还要从数日前说起。
万宝籁不久前得知,他认识的一个医女,被数位江湖上不大受欢迎的人士盯上了。
那些人的不受欢迎与他的不受欢迎不尽相同,那些人做的活计勾当伤人伤己,旁人但凡还有些脑子都不会去招惹他们。
言修聿此人最是安稳,怎会招惹上他们呢?
万宝籁本是不想管旁人私事的,可他到底欠言修聿一条命,不如就借此偿还她的救命之恩。
他将昏迷的刺客扔进雪地里,在他醒转前卸了他的下巴,等刺客睁开眼了,看见的就是万宝籁笑眯眯的脸:“兄台,先别急着服毒,咱们谈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