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刺客的眼神逐渐清明,他警惕地盯着万宝籁。
  “我知道,你们此行并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寻一样东西。”万宝籁笑着指指院里躺着的那些尸体,“但从数月前你们就盯着这院子,这回动作实在太大,只能稍加威慑了。”
  数月前楚云和凌凌逼退的人也是他们,不过彼时楚云提出的条件不被接受,他们才卷土重来。
  言修聿与陆箴被刺杀也不止是为了要陆箴的命,他们似乎是想趁院里无人时搜寻。
  “上回你们一无所获,以为东西被随身带走了,这次才趁着她在时动手。”万宝籁似是洞悉了一切:“你们主子也是受人所托,你找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你大可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东西不在这,或是早已被烧毁,你们主子自会看着办。左右言姑娘这块骨头也不好啃,多少人拿人情保她,你们主子也难办得很,不如让托人办事的吃亏,咱们两全其美。这样办你看如何?”
  刺客微微动了下脑袋,万宝籁笑意更深,“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不着急,你在这留一夜,明日你再启程回去禀报。”
  万宝籁起身让开位置,齐离上前来,抓着刺客的衣领将他往库房拖去。
  “他们不会再来了?”言修聿面色难看,担忧之色不减。
  万宝籁答:“按理说是不会再来了,照我看过完年你还是出门躲两天,如此更周全些。”
  言修聿松了口气,“这回还要多谢你。”
  “报恩罢了,何必言谢。只是不论如何,你实在是惹上了麻烦,往后可不能像以往那样悠哉了。”
  “我明白。”言修聿轻声道。
  从她把受伤的陆箴捡回来那日,她就该知道自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第二十九章 黄连
  昨夜惊心动魄,翌日年初一言修聿还是早早醒了。
  她起身洗漱过后本想洒扫院子,却想起齐离曾提过有些地方不让年初一洒扫,说是会把福气扫走。
  思索片刻,言修聿还是放下了扫帚,转而去厨房预备早饭了。
  昨夜万宝籁所言不假,她本就是想在年后出门游历一番的,如今的情状于她而言也无伤大雅。
  只是出了门之后行踪不定,就无法与旁人时时通信了。
  思及此,言修聿烧火的手一顿。
  那说好要与她通信的公子至今也没送来一封信,不知是诸事缠身腾不出手写信,还是彻底将她忘了。
  若是陆箴将她忘了,言修聿可是不能谅解的。
  且先不谈他们约好了要通信,单就这几日她所遭遇的刺杀,本都是由陆箴带来的。
  将灾祸带到旁人身上,自己却挥一挥衣袖转头就忘,哪有这样的好事。
  “言姑娘,”万宝籁也早早来了,他进门问道:“门口这个箱子是从何来的?看着颇为沉重啊。”
  言修聿从厨房探出头,她可没托人给她送箱子,不过都送到了她门口,想来是有用意的吧。
  她扬声道:“烦你帮我搬进来,可好?”
  “姑娘,不是我不愿,是你这箱子实在太沉,你看······”
  “我给你用鸡汤下面。”
  万宝籁想也不想回应道:“好嘞,我现在就搬,保证把箱子给你抬进来。”
  那箱子实在是沉,万宝籁搬得颇为费力,他把箱子搁在堂屋的地上,言修聿也端着碗来了廊下。
  黄鼠狼一闻到鸡汤味魂都被勾走了,也不想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了,天大地大也比不上手里捧着的鸡汤面。
  言修聿晨起后一向胃口不佳,她便想先将箱子打开看看,手指在锁上摩挲了会,她感觉依稀摸出了门道,顺势拨了下锁里的铜片,这锁就顺从地开了。
  心底嘀咕着这把锁不妨人,言修聿将箱子打开,霎时间眼睛都被里面的东西刺得睁不开了。
  那里面是足足一整箱的银子,一锭挨着一锭,将箱子塞得满满当当。
  雪白的银子跟院里的积雪交相辉映,言修聿差点看不清哪里是银子、哪里是雪。
  她瞥了眼廊下的万宝籁,这黄鼠狼正专心吃面呢,一点也没发现她这边的奇景。
  言修聿不敢拖延,她以为这箱子是放错了地方,想找找上面可有主人的名姓。搜寻片刻她只在箱子里找到了一封信,本着物归原主的想法,言修聿将信件展开。
  这封信写了足足有两三页,读了第一张言修聿看不出收信人是谁,等看到后边,她渐渐明白了——这封信是陆箴写给她的,这箱银子也是陆箴寄来的,既是为了感谢她的照料,也是为了聊表歉意。
  陆箴想用这箱银子买下他的承诺,告诉她二人之间的过往皆是虚妄,收下这箱银子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捏着信纸的手还留着之前为他挡箭受的伤,疤痕是无法祛除了,今后不论何时言修聿都要留着这块难看的疤。
  这人却在信里写“前尘往事皆为虚妄”,叫她收下银子后就当他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
  真是厚颜无耻啊。
  言修聿静静看完了信,目光扫过信纸末端的落款,眼睫微微颤抖,她将信收好,随手扔进堂屋中央的火炉中,眼看着信纸被火舌舔舐殆尽,言修聿转头阖上箱子,将它推到堂屋的角落里。
  “这箱子是言姑娘你的?里边装了什么这样沉?”万宝籁懒洋洋地摇着扇子问她。
  “没什么,”言修聿慢慢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嗓子,“一些野味的脏腑罢了,想来是猎户当作谢礼送来的。”
  “言姑娘的人缘果然是极好的。”
  万宝籁随口奉承她,言修聿扯扯嘴角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盯着白茫茫的雪堆,一时竟不知心中是恼怒还是悲凉。
  她并非少不更事的闺阁女儿,离家多年她早就尝尽了冷暖人情,背叛与反悔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陆箴······他生于京中,更是高门大户的王孙公子,怎么连心都比旁人硬伤三分呢?
  言修聿不是想要他实现之前的诺言,那时她也有些冲动了,事后反思那确实是不合时宜的。
  她想要的不过是二人留着一段情分,往后不时相互通信,真心实意做朋友也是极好的。
  言修聿不能不委屈,自打孤身一人以来,她头回感到委屈。她为自己委屈,为那几日的悉心照料委屈,为她的舍身而委屈······
  怎能······怎能如此薄凉?怎能如此待她?
  言修聿委屈得像是生吃了黄连,苦得她张不开嘴、发不出声。
  年初五那天,万宝籁来跟她们告辞。
  “走了?”言修聿奇道:“你不留下吃过饭再走?”
  万宝籁拱手,“我与旁人约好了,就不多留了。”
  “行吧,你路上小心,我就不多送了。”
  又过了两天,齐离也要告辞了。
  她走前言修聿问她:“想好往哪走了?”
  “我听说师兄以前去过一些地方,我想去那看看,就当是散心了。”齐离戴上帷帽,将佩剑别在腰边,站在门口道:“阿聿姐姐,我走了,你多保重。”
  “你路上也保重。”
  行走于世间,与友人的相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往后依旧是桥归桥、路归路。
  此次分别后,下次相逢就不知是何年何日了,只盼人人都各自珍重,往后还有机会重逢。
  院子里的人都走了之后,言修聿清闲了两天,她将院子里破损的墙都补了起来。
  这时节泥瓦匠都不会出来做活,好在言修聿学过如何砌墙,硬是把漏风的地方都补齐了。
  三人在院子里这么多天,总算是把地窖里的粮食都吃完了,言修聿想着自己过两天也要出远门,便将剩下的粮食全都取出地窖,留下她这两天的份,其余都送给了镇上一家寡妇和她的儿女。
  院子里零碎的东西都料理完了,只剩下一箱烫手的银子。
  一整箱银子留在院里是万万不可的,将这些全都换成银票倒便携些,只是如此多的银子也不能全都送到一家银庄去,难免会引人生疑。
  于是言修聿一天带着一份银子出门,去邻近的城市里不同的银庄换银票,光赶路就让言修聿吃尽了苦头,几趟来回让她累得险些瘫在外边。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走前言修聿前前后后查过一遍院子,确认是没有纰漏了,才提起包袱锁好门外出。
  太平盛世,四处是康庄大道,有何处不能去呢?
  第三十章 知县府邸
  按言修聿所想,她是要出海游一趟的。但到沿海的城镇一打听,这时节的海不光冷得刺骨,天一黑下来海面上就骇人得很,连渔民都极少出海。
  言修聿一听,心里立刻打起了退堂鼓,在海边的客栈里重新规划她的路途。
  照她的脚程和节气来算,往南走是最佳,可言修聿前两年去过一回南边了,她还在南边游历过一段时日,再去一趟也很是无趣。
  若是向北走,这时节难免春寒料峭,言修聿独自一人,但凡下场春雨或是刮阵寒风,她都要寻觅庇护暂避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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