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虽说是为了出门游历,但特意找罪受可不是言修聿期望的。
倒不如沿着海走一圈,南方的海边她还不曾看过,一路沿海走下去也颇有些趣味。
不过月余,言修聿走过了两三个沿海的镇子,因着相距不远,这些镇子的房屋建设、习俗和人说话的口音都相差无几。
奇怪的是,这些镇子地处海边,分明不适宜耕种,此地的人却生活安逸富足,不见有民生疾苦之象。
打听过了才知道,沿海的几个城镇生产海盐,每年京城还会派了官差来巡盐,光是这一项就够这一带人吃的了。
“咱们知县一家都是好人呐,过去咱们县不产盐,县里都是知县来了才富起来了。开头几年家家户户有不少挨饿的,也是知县夫人设棚施粥。”客栈老板端上一碗面,旁边配上海味做的浇头。
言修聿从筷筒中抽出筷子,随口应道:“那真是好人啊。”
“可不是,”客栈老板叹道:“可惜知县夫人生了病,卧床不起半年多。”
“竟然如此?”
“前些日子知县府里还有许多人去郊外庙里为夫人祈福,只盼夫人能尽早康复。”
本着医者秉性,言修聿忍不住道:“与其去庙里祈福,倒不如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还算落到了实处。”
“客人说的是,但人嘛,总想找些依靠······”旁的客人唤老板,他扬声应下,忙不迭同言修聿告辞:“姑娘慢用。”
言修聿点点头,谢过老板,开始享用她的面。
浇头里加了虾米和鳝丝,鲜得她险些咬掉了舌头,盖在柔韧的面条上,一碗下肚眉毛都鲜掉了。
言修聿心满意足地搁下筷子,喝了半盏茶后回了卧房,将包裹仔细整理好了,才安心躺到榻上小憩。
停留在镇中的几日,言修聿时常外出去街上游逛,尝了别家餐馆的招牌,味道竟都比不上客栈。
她最常去的店铺还算药铺,这儿有许多沿海才能生长的药材,以往只能在书本上读到,如今却能亲身体验了。
此处的人安居乐业,待客也和善客气。
药材铺的伙计已然对她很熟悉了,笑着问候她:“客人,今日要买何种药材?”
“得先瞧瞧看,”言修聿认真辨认药材的模样,“前几日买了许多,今日不大有想要的了。”
“这几味药材别家不常有,客人不妨买下试试。”药铺伙计给她推荐。
言修聿挑了几样罕见的药材,和在隔壁餐馆里买下的烧鸡一同带回了客栈。
这儿的烧鸡比不上言修聿在自己院里做的,但吃了几日海味和鱼虾,尝些旁的换换口味也不错。
半只烧鸡下肚,言修聿饱得直打嗝,好在她明知自己吃不下整只鸡,只向店家要了半只多一根腿。
吃饱喝足后她将客栈的桌面收拾妥当,本想将午前买的药材拿出来研究功效,却分明听见有人从外边敲响了房门。
言修聿起身开门,外边站着的是客栈老板,外边不止他一人,两位打扮得像大户人家侍女的姑娘也站在外边。
她迟疑道:“这是······”
“姑娘,这两位是知县家的侍女,”客栈里行人熙熙攘攘,老板很是有眼力见,请求道:“事务繁杂,三位不如关上门来好好聊?”
两位侍女中较为年长的那位出声说道:“是万公子为府中引荐了姑娘,还请姑娘听我们一言。”
两人姿态谦卑,话语中也不见傲慢之色,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却不令言修聿反感,她侧身邀她们进门:“进来谈吧。”
两位婢女进了门,客栈老板则留在了外面替她们看门。
等门阖上,言修聿率先问道:“你们说是万公子引荐,这万公子是万宝籁?”
“姑娘冰雪聪明,万公子与我们府中有些交情,府中夫人久病不愈,万公子便向府中引荐了姑娘。”面相较为年长的侍女客客气气地同她解释了原委。
尽管是知县的请求,言修聿也不能一口应下,她仔细询问道:“能否同我说说贵府夫人是何种病症?在下虽是医师,却并非神医妙手,我能医治的病症也未必是贵府夫人的病症。”
年龄较小的姑娘连忙应道:“母亲是诞下弟弟后便卧床不起了,她身下时常出血,稍稍一吹风便咳嗽不止,听人说话久了也会头痛不已,还有许多小的病症,无法在此处一一说明,还请姑娘同我们一道回府为母亲看诊。”
这姑娘也是爱母心切,待嫁闺中的大家闺秀竟不惜乔装到这城镇里的客栈来寻她,想是爱极了她母亲。
她所言的病症也不过是寻常妇人产子后会留下的毛病,寻常医师应当也都能医好,至今重病不愈,背后怕是还有些别的缘故。
“若是姑娘心有疑虑,我这有一封万公子的信,还请姑娘过目。”年长的侍女取出一封信交给言修聿。
展开一看,信件确实是出自万宝籁之手,上面的字迹与她院里的春联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是怕她不信,信末尾还画了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
言修聿被这封信逗得笑了两声,两个姑娘看她的目光依旧忧心不已。
“是他的信不错。”
既是万宝籁担保的,那想来是靠谱的。
言修聿行医多年,秉着医者仁心的原则,能医治的人她都尽量医了,哪怕是那日倒在山脚下生死不明的陆箴,她都带回去用心照料了。眼下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摆在面前,她如何能拒绝,让人家白白等死?
“好吧,”言修聿妥协道:“我同你们回府去,但你们夫人的病我不能担保,只能尽力一试。”
两个姑娘面上大喜,忙道谢:“多谢姑娘。”
知县府邸建在县城中央,既是定下了给人治病,那言修聿便要时时刻刻看护着病人,于是她收拾包裹同两个姑娘一道离开客栈前往知县府邸。
两个姑娘在外面乍一看还像是对姐妹,进了马车便主仆分明了。
年长姑娘在靠近马车门口的地方坐着,年幼的小姐则领她向里坐。
马车上知县小姐给她讲了母亲的病情:“母亲半年前生下弟弟后便卧床不起了,她总说腰和背又痛又痒,医师为母亲施过针,可一到阴雨天母亲照旧难受。不光如此,母亲身上总有大大小小的病痛,晴天也好,阴天也好,夜里她时常不得安眠。”
“可是坐月子时将养的不好?”
“母亲的月子是她房里的婢女嬷嬷亲自伺候的,按理说不该出了差错。”知县小姐急得啜泣不已,“母亲······母亲该如何是好啊······”
言修聿立马宽慰她:“小姐莫急,尊夫人的病状都是妇人产后常有的病状,许是月子时哪里吃了亏,也许是前头的医师诊错了脉,万事都要我见过病人之后才清楚。”
“多谢姑娘。”
侍女为小姐递上帕子拭去眼泪。
马车向着城中行进着,言修聿不常坐马车,她上回坐马车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如今坐上反倒不习惯了,还没到知县府邸,她就被颠得腰酸背痛了。
眼看着马车驶向府邸,经过大门时车夫却拉紧缰绳,让马车换个方向走。
知县小姐掀帘子朝外张望,她同言修聿解释:“今日家中来了许多客人,从正门进去会碰上许多外男,我带姑娘从侧门进府。”
“全凭姑娘安排。”
第三十一章 擦肩而过
陆箴赶到知县府邸时天色尚早,风尘仆仆地在正厅落座,仆从们端上茶盏。
不过片刻知县姗姗来迟,他进门便向陆箴告饶:“让陆公子久等了,拙荆久病不愈,方才家中来了位新大夫,去见过了人,这才耽误了时辰。”
“大人不必多礼,在下只是奉旨办差,大人如寻常客人待我便好。”陆箴客气回礼。
知县呵呵一笑,心里不把陆箴的话当真。
虽说陆箴的官职不高,可出身的显赫是不假的,侯府二公子的头衔到哪都有人以礼相待,这回他奉圣上的命令巡盐,如此恩宠,知县哪敢怠慢。
“公子舟车劳顿,不妨先休憩片刻,晚膳时再谈您这趟差事。”
如此安排也不无道理,陆箴应了下来,由府里的小厮引路走向客房。
去客人的厢房须得路过后院的门廊,大户人家里后院都住着夫人闺秀,若是与别家男子在后院碰上了,难免会传出毁人清誉的传闻。
在外办差不必惹上麻烦,陆箴低眉敛目走过小径幽幽的后院门廊,周边忽地浮现一缕浅淡的药草味,杂在春日香甜的花香中,清苦得仿佛凛冽寒风。
这气味有些熟悉,陆箴急不可耐地抬眸朝后院的小径望去,那里空无一人,仅留下一缕熟悉的药香。
“公子,可是有什么异状?”小厮见他停步,转身问他。
陆箴的喉结滚动了下,他痴痴望着后院的小径,不由自主问道:“你们府里······是不是有位姑娘?”
小厮不解其意,话中有几分不悦:“咱们府里自然是有姑娘的,夫人膝下有位小姐,旁的婢女没有数十个也有许多人,公子说的是哪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