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旁人府中的后院流连忘返,还询问旁人府中的闺秀,实在是不妥当。
随即陆箴意识到他的所为,摇摇头笑自己大约是失心疯了,两地相隔数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箴收回目光,低声向小厮致歉,抬脚向前往客房走。
言修聿在小径上忽然停步,她扭头看向后院的门廊,一时静默无言。
领路的侍女司棋跟着她停下,问道:“姑娘,你这是······”
“无事,”言修聿呢喃道:“我还以为是他······”
她回头,朝司棋笑笑,“大抵是我看错了,烦请姑娘继续带路吧。”
“那姑娘这边请。”
知县小姐柳杨月本是想让言修聿先休息一晚,翌日一早再领她去为柳夫人诊脉。
言修聿自然愿意听她安排,只是她作为医者也有自己的考量,她对柳杨月细致道明了她的打算:“小姐的安排自然是好的,但尊夫人时常受病痛折磨,在下想早些给夫人诊脉,尽早为夫人拟定诊疗的方子,也可让夫人尽早免去病痛。”
柳杨月救母心切,言修聿的请求她自然是答应了,柳杨月需先回闺房换一身衣裳,便叫之前与她同行的侍女领她去柳夫人的卧房。
柳夫人的卧房在后院深处,门窗皆关得紧实封闭,司棋跟柳夫人的侍女通报过后领言修聿进了门。
卧房里面也晦暗不明,进门后便涌上一股极浓中的药味,言修聿仔细在四周嗅了嗅,依稀辨认出了几味药材。
二人在帷帐笼罩的床榻前停步。
司棋向帷帐中的人禀报:“夫人,这位便是万公子引荐的医师,言姑娘来为您诊脉了。”
“咳······是个姑娘啊······咳咳,那麻烦言姑娘了。”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腕从帷帐里伸了出来。
言修聿上前,压着帷帐在床榻边坐下,低声道:“夫人放心,我来为夫人诊脉。”
柳夫人的脉象如言修聿所想,比寻常生产过的妇人还要虚弱许多,隔着帷帐她听见柳夫人气若游丝的呼吸,令她很是不安。
“夫人,”言修聿收回诊脉的手,轻声同床上的柳夫人说道:“若我猜的不错,夫人可是在生产前身子就不大康健?”
柳夫人说话似猫儿:“咳······姑娘说的不错,我尚在闺中时生过一场大病,身子一直不曾大好。”
“身子不好的人,仔细将养也并无大碍。只是夫人婚后生产,身子亏损过多,二公子出生更是将夫人身子都掏空了,生产时夫人也很是惊险吧。”犹豫片刻,言修聿还是将她剩下的猜想讲了出来:“我猜想,前几位医师,大抵都是男子为夫人诊断,他们开的药对产后的女子而言效力过重,夫人先天又并不康健,几味药下去不但没能帮夫人滋养,反倒损伤了夫人的底子。”
一旁的司棋惊道:“竟然如此!难怪夫人越病越重,这可如何是好?”
柳夫人从帷帐中伸出另一只手覆在言修聿手背上,轻声同她说道:“姑娘,你是万公子引荐来的人,我自然是信你的。咳······还请姑娘尽力为我医治,用到什么药都尽管向府中求,若是将我医好,咳······府中主君必重金酬谢。”
言修聿深知病人所想,她宽慰柳夫人:“夫人放心,我既为夫人诊脉,自然会为夫人仔细医治。只是医治夫人的病非一日之功,夫人底子亏空,得慢慢将养着。”
“咳······那就依大夫所言。”
为了给柳夫人治病,言修聿在知县府中住下,每日给病人抓药煎药她都亲力亲为,连喝药她都站在一旁盯着。
柳夫人的容貌与她女儿有七八分相像,长期的病痛让柳夫人双颊消瘦,她眼下覆着层淡淡的乌青,张口说话前先是一阵揪心的咳嗽。
言修聿命人将房里的花草撤了,午时日头好时将门窗敞开,帷帐也都挽了上去。
“恐怕······咳······会将病气过给旁人。”柳夫人心有疑虑。
言修聿将窗子推开,柔声劝说道:“夫人不必忧心,夫人的病是自身亏空所致,既不是瘟疫,又何须忧心让旁人也染上病?”
“前头的医师皆是如此说······”
“医师都要妇人深居简出、休养生息,多半是越修养身子越差,夫人既然信我,不妨听我的试一试。”
言修聿端来盛了药的碗,“夫人,这是今日的药。”
一碗碗药下去,每隔三两天言修聿再给柳夫人针灸,约莫十天后柳夫人说话时不再咳嗽,下床走动的力气也有了。
知县府中许多人震惊不已,之前医师开的药方,夫人喝了多日也不见效。这新来的医女倒是用一张药方和针灸治好了夫人。
柳杨月十分感激她,连着几日给言修聿送糖水糕点,有时碰上言修聿在打理药材,便留在她房中与她闲聊。
尚未入夏的时节,晴朗时颇有几分燥人的暖意,在房中理药材惹得言修聿肩上冒汗,她将袖子挽起来绑住,露出一截莲藕似的白皙小臂。
“言姑娘,这几味药材是给我娘用的吗?”柳杨月蹲在药材旁好奇问道。
凉风习习,吹起地上铺开的药材。
言修聿撑着膝盖起身,将晒好的药材拢到匣子里,答道:“这几味药于夫人而言药效过于猛烈了,夫人的药我昨日便配好等着今日煎了。”
“这样讲究吗?我以为用药都是同样的。”
“若是忙起来了,用同一副药也无碍,左右是治病的。但夫人的身子亏空过重,用药不慎会伤及夫人根本,还是仔细些的好。”
“姑娘真是用心。”柳杨月的赞叹发自肺腑,府中请来的医师少有比言修聿仔细用心的。
阖上了匣子,言修聿淡淡笑道:“尽我本分罢了,算不得什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柳杨月的侍女司棋却从门外走进来,向柳杨月禀报:“小姐,老爷请你去趟前厅。”
这话言修聿听了颇为费解,将闺秀叫去前厅可不是大户人家会做的事。
柳杨月是知县府中的大小姐,母亲卧床不起后她便帮着母亲管理府邸,府中有风吹草动她都了如指掌,对于父亲所图她一清二楚。
大家闺秀蛮横地翻了翻眼,一口回绝:“告诉父亲我在给母亲侍疾,稍等我片刻。”
司棋不疑有他,转身去前厅回禀了。
旁人府中的事,言修聿不便置喙,眼观鼻鼻观心地整理药材,侍女走后也不曾抬头观望。
柳杨月像是分外信任她,同她抱怨道:“府里来了位京城的公子哥,我父亲是一点廉耻也不顾及了,偏生要我去和那侯府的公子来往。父亲也不想想,京城公子看过了高门贵女,如何看得上我这等乡野小姐。”
言修聿轻笑回道:“两人般配并非全由身份说了算的,若是真心相爱,贵女和农夫,公子和村妇,也并非天方夜谭。”
“姑娘说的像是话本里的故事了。”柳杨月轻叹口气,“这世上绝不会有侯府公子愿意娶我这等知县小姐的,便是他有心,他父母也绝不会应允。”
“也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随心所欲呢。”言修聿说道。
第三十二章 得失
知县府邸的正厅,知县柳知县听了侍女的回禀,心下立马明白了柳杨月在捣鬼,虽恼怒但面上也不显露半分,客气地同陆箴道:“拙荆卧床不起,管束不当让府里的下人也怠慢了,一盏茶让陆公子久等。”
一盏茶何至于让陆箴介怀,他拂拂衣袖,笑道:“大人府中诸事妥帖,茶也是极好的。”
他想在这座府邸中求取的另有他物:“柳大人,在下既是来巡盐,皇命在身自然不能懈怠,还请大人与盐商联络,并将县中盐务账本交予我。”
“这是自然,”柳知县哪有对皇命不应的理,“我前些日子便联络了县里的盐商,他们不日便赶来,府中的账本稍后便让管家交予公子,公子大可放心。”
“劳烦大人了。”
离了正厅,陆箴回了厢房,他的侍卫跟他进了门后随即阖上门窗,向陆箴禀报:“公子,我派了人去和盐商接触,也暗访过他们的府邸,未曾发觉异常。”
“时候还早,命他们继续潜伏下去······”
伤痕烙印在凡夫俗子的躯壳上,留下的伤痕一时难以去除,也在他旁的地方刻下了烙印。
自打受过伤后,陆箴在思索时会不自觉抬手触摸颈间的伤痕,皮肉分明不再发痒刺痛了,心底却像被绵密的针扎进,令他万分清醒。
他略加思索后对侍卫吩咐道:“叫他们只盯着人,旁的事一概不许做,一旦发觉异常便同我禀告。这柳知县不知深浅,不能轻敌。”
“是,二公子。”
窗外掠过一阵女人的嬉笑声,清苦的药香丝丝缕缕透过窗缝,陆箴不悦蹙眉,在这间府邸闻到熟悉的香味,昨日他被这气味迷得失神,如今他身负要职,便再也不想被蛊惑心神了,眼下的情状可是半分不合他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