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出城的路上万事顺利,只是在城门口前,言修聿看着盘问的人似乎比寻常的多了几个。
  心底暗道不好,言修聿勒马转头,“走,换条路出城。”
  柳杨月虽心有疑问,手上还是勒马跟着言修聿走。
  时辰尚早,言修聿不急着找出城的路,她领着柳杨月找了间客栈歇脚,顺道用了早膳。
  面端上来时,言修聿先搁下了筷子,柳杨月像是小鸡盯母鸡看着她,言修聿拍拍她:“先吃,我去见个人。”
  她见的人正是客栈外面的乞丐,蓬头垢面蹲着,见人来了也不乞讨。
  言修聿蹲下来敲敲他的破碗,从身上掏出个缺了一角的铜板,放进他碗里。
  那乞丐取出铜板,拿到眼前细细看了看,朝言修聿点点头,端着碗起身走了。
  办完事言修聿回了客栈,柳杨月已经吃完了面,她乖乖坐在桌边,等言修聿回来。
  “饱了?要不再给你要些别的?”言修聿坐回桌边。
  柳杨月摇头,问她:“你去哪了?”
  “去找出城的路了。”
  “找着了吗?”
  言修聿喝了口水润嗓子,“说不准,得看今日港口的情形。”
  柳杨月心里了然:“咱们走水路?”
  “城门被人掐住了,也只能从水路走了,兴许那儿的防备松散些。”
  听了言修聿的解释,柳杨月知道了个大概便不再多问了,她捧着杯茶垂眸安然坐着。
  言修聿边吃饭边用余光瞧柳杨月,觉着她仿佛只剩下一副躯壳,神魂皆被抽走留在了家中。
  平心而论,从出府以来柳杨月的应对称得上是沉着冷静了,她丧父不久,家中剩下孤儿寡母留守,性命都没个着落,唯有她从家中出逃,往后世事将如何变化都尚未可知。
  她是一朵被拔出池塘的浮萍,飘飘悠悠不知该走向何方。
  “言姑娘,”柳杨月兀然问道:“你与我无亲无故,为何要帮我离开呢?”
  言修聿搁下筷子,拿帕子擦拭嘴角,她说:“这是你母亲的请求,她是我的病人。既是病人的请求,我又如何能不答应。”
  在江湖上行走,人人都有自己的道义原则,言修聿自然也有她的。她以医术为生,也以医术为行事底线,病人的请托她多半会答应,除非这请求是要她伤人的。
  “可这事于谁而言都很是棘手。”
  “你这事还不算什么,”言修聿抿了口茶,“送人而已,还算不上棘手。”
  从这儿一路走到扬州,途中免不了要经过官兵的搜查,说不准还有追兵跟着,路上要护着柳杨月这个闺秀小姐,哪怕算不上棘手,也不是件易事。
  她如此说,也只是想让这个丧父不久的姑娘安心些罢了。
  第三十六章 商船
  饭后言修聿不急着走,她坐在桌边,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喝。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柳杨月等得疲乏了,正想问言修聿在等谁,话尚未说出口,突然有旁人在桌边坐下,柳杨月连忙闭上嘴。
  那人也是个乞丐,与旁的乞丐相比,他的穿着倒不算脏乱,只是衣衫凌乱单薄了些,这时节的清晨还有几分凉意,他却面色红润,似乎身体康健的很。
  他额前的发丝厚重得将眼睛都罩住了,这人捋了下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双眼。
  柳杨月看得愣了一下,她着实没想到一个乞丐会有这么一双眼睛,说是明眸善睐也不为过,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比柳杨月家中幼弟的眼都要澄澈。
  “阿聿,”他眯起眼笑着,同言修聿说道:“难得你找我,是有何事要帮?”
  言修聿给他倒了杯茶,“我想走海路出城,想你帮我找找路子。”
  “出城?眼下从城门那边走是不好走,海路······”乞丐皱眉思索片刻,提议道:“今日有几艘商船要出海,说是要往徐州去,你可要搭一程?”
  言修聿在心里算了算徐州和扬州之间的路程,并不十分难走,再者从海上走不必担心追兵跟来,这条路值得一试。
  她点头答应:“那就烦请你帮我安排一下了,仇英。”
  被叫出本名的男人颇为无奈,他不悦道:“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边不能喊我本名,要叫我的化名。”
  言修聿无语凝噎:“······你自己说你的化名是什么,我能说出口吗?”
  仇英撇了撇嘴不说话了,想来是他的化名自己也叫不出口。
  他起身告诉言修聿:“我先行一步,你们随后就去码头,商船要赶路,怕是会尽早出海。”
  “劳烦你了,下回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
  仇英走后不久,言修聿和柳杨月也起身离开客栈,两人骑马走了一段,在将要到码头时言修聿叫柳杨月下马,她将两匹马牵走拿去换了银钱,后来的路两人都走过去。
  路上言修聿给柳杨月解释:“马上不了船,也不能随便放了,只能拿去换钱了。”
  “在外边诸事都由言姑娘做主。”柳杨月如此依仗她。
  两人到了码头,船上船下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帮工和商贩,仇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领着他们往船边走。
  他带着二人找到了一个商贩,仇英给言修聿使了个眼色,言修聿立马心领神会,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商贩手中,笑着请求道:“劳烦了,给我们一间船室就好。”
  那商贩咬了口银子,确保是真的后面上也堆起了笑容:“哎,二位请跟我来。”
  言修聿对仇英微微颔首,意在感谢他出手相助,也是与他告别的意思。
  示意过后言修聿便带着柳杨月往船舱走去,她让柳杨月先上了船,自己一只脚踏上船时,后边仇英扬声唤她:“阿聿!”
  言修聿扭头,一块铜板仰面砸过来,她眼疾手快接住了,好险掉进河里。
  她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是今早她给乞丐的铜板,边上缺的一角最是好认。
  言修聿心知仇英的意思是往后还能用这块铜板寻他帮忙,心里感激,扬声道:“谢了!”
  仇英笑了笑,那双眼霎时灿若星辰。
  两人上船后谢绝了商贩的邀约,先回了船室休整。
  船室里仅摆了一张床榻,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柳杨月摘下帷帽,憋闷地喘气,她头回坐船,从上船时便不大舒坦。
  言修聿见她面色不好,猜是她不舒坦,从包裹里给她找出瓶药丸,嘱咐柳杨月:“此药有宁心静气之效,不舒坦就含两粒在舌下。”
  柳杨月接过,感激道:“多谢言姑娘。”
  这称谓令言修聿想起她还有些事要和柳杨月交代,便拉着她坐到榻边,正色道:“往后你在外边尽量唤我姐姐或是阿聿,显得与我亲近些,莫要让人看出我们二人并不相熟。”
  “我知晓了,”柳杨月顿了顿,张口唤道:“姐姐。”
  言修聿点头,继续说道:“在外边旁人给的吃食一概不能进嘴。若是有人看你是个姑娘想狭弄你,你绝不能听之任之,推卡他或是朝他下身踢两脚,总归是要尽快跑开。”
  “这我也知晓了,还有旁的吗?”
  言修聿想了想,摇头道:“我一时只想起这些,还有旁的我记起了再同你说。你记着,在外边尽量跟着我,不能落了单。”
  “我自然是不敢落单的,只怕姑娘会抛下我。”柳杨月心有戚戚。
  她一个小姑娘,不得不离家外出,唯一能仰仗的只有言修聿,只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她身旁。
  言修聿握紧柳杨月的手,宽慰她:“我既答应了你母亲,便是会尽力办好的,你暂且宽心,不必如此忧愁。”
  话虽如此,柳杨月也安不下心。晚膳是言修聿去外边取回来的,菜式多是干粮和腊肉,柳杨月恹恹地尝了几口就没胃口了。
  晚间两人梳洗后就躺上了床榻,船上的床榻本就不大,睡了两人更显拥挤,肩膀挨着肩膀,背靠着背。
  言修聿猜柳杨月今晚不得安眠,又是离家又是在海上,估计哪都不会舒坦。
  果然夜半时分,一半月色融进海里时,柳杨月兀然问道:“言姑娘,你离家第一晚也是如此吗?”
  “我······与你不大相同。”
  “哪儿不同?”
  月色透过窗柩照进了船舱,照亮了言修聿半边脸,溶溶月色中,她的面庞玉雕一般莹润漠然。
  她说道:“双亲逝世后,我虽是离家,却是去了未婚夫婿家过日子。那家人很是和善,我日子过的还算安稳。”
  柳杨月不解:“可姑娘似乎······”
  “后来我那未婚夫婿考上了进士,要留任京城,他家里人商量着重新为他定门亲事,我与他没成。”言修聿淡然说道:“他们家人给了我一笔银子,叫我另寻别处。我手里拿着银子,思来想去,先去了隔壁镇住了一夜。翌日一早,我听人说那儿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很是灵验,就爬上去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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