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并非是······只是······”柳杨月抱紧自己,“我怕那些人记恨在心,蓄意报复就不好了。”
  言修聿摇摇头,“月儿,倘若我今日是给那掌柜的银钱,求他管束下人并维护我们,他未必会照做。更有甚者,他见欺负我们尝到了甜头,会故意命人来压迫我们,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只能将所有银钱交予他换取庇护。”
  柳杨月打了个寒颤,她嗫喏道:“可那商贩似乎是个和善之人。”
  “月儿,在外面不能将谁当成是良善的,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坏心思。”言修聿说的是她的处世真理:“在外边走动的首要是不能露富,再者是不能显出自己软弱可欺,人人都是爱欺软怕硬的,以强硬的面目示人,旁人自然会惧怕。你可要记好了。”
  柳杨月微微点了下头,“我知晓了。”
  第三十八章 花楼
  几日过后船到岸停下,正是之前说好的徐州地界,言修聿谢过商贩,和柳杨月一道下了船。
  走出码头后两人去附近的客栈用了午膳,接连数日都在船上吃喝,早已对干粮和腊肉厌恶至极,只想吃些清爽的小菜和果蔬。
  吃饱喝足后言修聿去买了两匹马,她们要从徐州赶到扬州,光靠两条腿走可是来不及的。
  “你骑马骑得还真不错,”在马上言修聿赞赏柳杨月:“我原以为你不善骑马。”
  柳杨月下船后心里宽松不少,闻言她笑笑,道:“我在家中学过打马球,自然会骑马了。”
  “打马球好玩吗?”言修聿随口问道。
  她将柳杨月问得愣了,她以为言修聿走南闯北的,见识过许多她不曾见识的风景与人,这世上还没有她没玩过的东西。
  随即她想起言修聿曾说过幼年时双亲离世后便寄人篱下了,她后来外出游历时多半是与一两人同行的。
  而打马球要圈好大一块地出来,用具繁多,玩起来还要许多人陪着,言修聿没玩过才是常理。
  “还算好玩,”柳杨月答道:“不过玩到兴头上,骑马的人容易摔了。”
  言修聿轻笑道:“那我还是别想了,摔了多疼啊,我最怕疼了。”
  柳杨月好奇:“姐姐不是医师吗?医师还会怕疼?”
  “医师也是人,人就没有不怕疼的。”握着手里的缰绳,言修聿自言自语道:“哪怕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也是怕疼的。”
  将军?
  柳杨月不明所以:言修聿说的是谁?她还认得将军?
  见她不愿多讲,柳杨月也不好多问。
  两人骑着马慢慢赶路,顾着柳杨月的身子,言修聿没让二人风餐露宿,路上遇着客栈就停下歇脚,脚程慢了下来,但人平安无恙就好。
  就这样走走歇歇,二人从徐州到扬州走了近二十天,终于在入秋前到了扬州。
  两人进了扬州城后,柳杨月约莫说了个位置,言修聿问了路人才认出方向,领着柳杨月向着她外祖家走。
  这一路柳杨月有言修聿照应着,虽没受过什么罪,可离家的愁苦时时刻刻缠着她,眼见即将见到亲人,她欢欣雀跃得险些在路上策马奔去。
  言修聿见她欢欣,自己也高兴——将柳杨月送到了,她就完成了柳夫人的嘱托,她这医师也就不欠病人的了。
  二人欢欢喜喜地到了柳杨月的外祖家,尚未进门,只站在门口就遭遇了晴天霹雳。
  整座府邸被素缟妆点,白灯笼挂在牌匾两侧,灯芯里盈盈亮着仿若鬼火,大门紧闭,从外边看不起里边的模样,想来也是一片素白。马蹄下沾着纸钱,踢踢踏踏半天也撕不掉。
  柳杨月愣愣盯着眼前的外祖父家,喃喃道:“怎会······”
  言修聿随手拦下路人,询问这座府邸谁办的丧事。
  那人答:“是府里的老太爷办的丧事,约莫半月前去了,二位若是要吊唁怕是迟了,如今这府里是他儿子当家,应当是不想再迎人进门了。”
  言修聿听罢谢过此人,回去和柳杨月说了原委,问道:“如今你舅舅应当在府里,你可要进去?”
  “舅舅······我母亲与舅舅并不亲近,再者我舅舅此人······实在是德行有亏,他曾是被我外祖父赶出家门的,对我外祖一家都心怀怨恨,我······”
  柳杨月面色惨白如雪,再无之前的欢喜。
  她刚进城时的雀跃像是个笑话,千里迢迢来到了外祖父家,哪成想外祖父早已不在人世,当家人是个败类,未必肯收留她,就是收留了,柳杨月也不敢长居此处。
  这可如何是好啊······
  言修聿听罢,心底对这一家子有了个估量,知晓柳杨月不敢投奔她舅舅,柳夫人大约也不愿意让女儿去投奔这家人。
  “月儿,”言修聿唤她,“眼下时候不早了,我先带你去落脚的地方,明日再想办法。”
  柳杨月回过神,言修聿的沉稳令她稍稍安心,她点点头,勒紧缰绳跟着言修聿离开了这条街。
  夜凉如水,即将是宵禁的时候了,她们本想在柳杨月外祖父府中歇下,可事发突然,重新找住处只怕赶不上宵禁。
  言修聿前思后想,还是带着柳杨月去找了她熟识的人。
  二人一路策马,柳杨月见周边景色变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言修聿勒马停下时,她忍不住出声阻拦:“姐姐,这不是花楼吗?”
  雕梁画栋、碧瓦朱甍,从下边看这楼足足有五六楼,层层妆点了红纱,灯火通明地映出了形形色色的身影,嬉笑声与男人的粗喘声不绝于耳,酒杯碰撞与骰子落地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声声都撞击了行人心里。
  夜风拂过,红纱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妩媚的线,远远望去仿若美人眼角的红,引入进去一探究竟。
  别说是柳杨月这闺阁小姐,就是已成婚的妇人也不敢进花楼啊。
  言修聿匆忙地将马拴住了,边牵着柳杨月往里走边同她解释:“是,此处是花楼没错,但咱们暂且在这住一晚,我担保无人敢碰你,你且宽心。”
  数日跟着她在外行走,柳杨月已十分信任言修聿了,若是想害她,早前在船上就丢下她了,何须带她到城里再害她。
  思及此,柳杨月心中再无慌乱,她戴好帷帽,跟着言修聿走进这奢靡的花楼。
  两人走的是偏门,饶是偏远的小门,也有不少喝得烂醉的男人倒在边上不知生死。
  言修聿随手抓住个端着酒的小厮,往他手里扔了半贯铜钱,请托他:“领我们去芙蓉那儿。”
  小厮收下了铜钱,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他也不问两个姑娘找芙蓉做什么,面上满是笑,给二人引路:“好嘞,客人这边走。”
  芙蓉的卧房在花楼上边的几层,小厮带着她们上了一层又一层楼,路上不乏有客人盯着两个姑娘看,偶有人想伸手拦下她们,言修聿忙着找人,无暇纠缠,便略过了这些闲杂人等。
  越是向上走,楼道上的客人越少,也越发清净。
  小厮将她带到房门前,拱手道:“芙蓉的卧房咱们是不能进的,姑娘自便吧。”
  言修聿谢过小厮,领着柳杨月推门进去。
  这间卧房与柳杨月所想相差甚远,不似外边的花楼那样奢靡,陈设简单得不像个姑娘的卧房——只挂了两幅字画,摆了几盆花草罢了。
  言修聿扬声道:“芙蓉,是我。”
  里间有人走出来,那是个模样极美的女人,美到她出现在这简陋的卧房中显得颇为妖异,一支玉簪挽住她柔顺的乌发,衣着简朴却衬得她如出水芙蓉,她向二人微微一笑,一双眼宛如含着盈盈秋水。
  “阿聿,”她的声音清冽如溪水,“你怎的来了?”
  言修聿摘下帷帽,她苦涩笑道:“出了许多事,今日来投奔你,想请你收留我们二人住一晚。”
  芙蓉浅浅笑道:“难道你有求于我,哪有不帮的理?我命人给你们收拾两件屋子,住几晚都行。”
  她喊了侍女进来,将事情吩咐下去后又看向柳杨月,问道:“这位是······”
  言修聿示意柳杨月也将帷帽摘下,“她原先是位千金小姐,家中突发变故,她母亲求我将她带来扬州投奔外祖家。我们二人今日刚到扬州,发觉她外祖前些日子就薨逝了,事态紧急,我便带着她来寻你了。”
  “原来如此,要藏人,我这儿最合适不过了。”芙蓉笑眯眯问道:“只怕千金小姐住不惯我这儿吧?”
  “住得惯!我没有哪儿是住不惯的。”柳杨月连忙道。
  这话不假,离家以来柳杨月哪儿都住过了,这花楼还算是个不错的住处了。
  芙蓉笑意不减,悠然道:“前些日子薨逝的老人家,这扬州城里不过两三个,我猜······你是程大人家的外孙女吧?他儿子继承了程大人的府邸,那人是个混账,你才不敢去投奔他。程大人家的长女,嫁去了外地,前些日子我听闻她家中剧变,连夫婿都叫人割了头。”
  她随口一猜,竟将柳杨月的家世猜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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