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这家花楼能在扬州城享誉盛名,靠的不是一两人的名声和漂亮姑娘,歌舞不输于宫廷里的演出,甚至别有一番扬州小调的滋味。
  美人美酒皆唾手可得,陆箴却无暇欣赏品味。
  在知县府邸时,通判和府衙将案件全都接了过去。此事一出,盐税背后也疑点重重,陆箴再留下多半会引人猜疑,知县背后主导贪污的人必然百般阻挠他。
  陆箴本是打算直接回京,留下一两个人在柳夫人府里,名为保护,实为探查。
  回京途中煜王世子邀他去扬州赏玩,陆箴记得言修聿和柳杨月是向着扬州走来的,他派去跟着的人在进入徐州城后便跟丢了,不知两人如今身在何处。
  陆箴猜她们应当到了扬州,想着恰好趁此机会留在扬州查询她们二人的踪迹,得知二人平安后再离开也不迟。
  可眼下柳杨月外祖父府中生变,这二人的踪迹也无处可寻,骤然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
  他心知以言修聿的能耐,保全她和柳杨月两人是不难的,只怕两人被有心之人困住或是抓在手里了。
  陆箴不敢深想,他想的越多,心肺越是焦灼。
  耳中的乐声忽地一滞,煜王世子扬声笑道:“姑娘,可是你弹错了?”
  陆箴抬眸,台上抚琴的乐女红着脸点头认下。
  煜王世子风流成性,他对青楼里的姑娘也不曾说过重话,弹错了反倒正合他意。
  他从桌上捡了个小果子扔给那抚琴的女子,调侃道:“送你个果子吃,收了我的果子可不许再弹错了。”
  乐女接了果子羞涩地垂下头。
  这男欢女爱的模样叫陆箴心烦,他起身同煜王世子告辞:“世子,今日连着赶路,我身上疲乏得很,今夜先回驿站歇息,明日再陪世子。”
  换做平时,煜王世子必要出声留他,此时他正与乐女眉目传情,顾不上陆箴,由他去了。
  第四十章 安置
  春风楼不愧是扬州城最富盛名的花楼,将将入夜的时分便已人满为患,目之所及皆是花容月貌的姑娘,一首曲子一支舞的价钱都明明白白标上了,说此处是江浙一带最大的销金窟也不为过。
  陆箴走过一间间灯火通明的厢房,耳畔丝竹之音不绝于耳,连微末的开门声都盖住,故而陆箴不曾注意他身侧的厢房门张开了一条缝,里边探出一双素白的手,抓紧他的衣领将人往厢房里拽去。
  起初陆箴还奇怪,如今青楼女子揽客的法子怎的如此粗野,见了客人就往房里拽。
  等他看清房里人的面容,心底的奇怪都烟消云散了,此前的焦灼和疲乏也了无踪迹。
  “阿聿······”
  “你怎的在这?”言修聿将他压在门板上,掷地有声地问道。
  陆箴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扫过她掌心的疤痕,柔声答道:“来寻你的。”
  “少来!”言修聿撇开他的手,“你来花楼寻我?”
  “我来扬州寻你,你与柳小姐踪迹全无,我猜你们是在扬州,花楼是旁人邀我来,我不得不来。”陆箴仔细解释给她听。
  “寻我做甚?”言修聿松开掐着他的手,”你寻的是柳小姐吧?“
  陆箴理了理衣领,“既是寻你,也是寻她。柳小姐此时怕是去不了她外祖家,也回不了柳夫人身旁,你预备将她送到哪儿?”
  “你问这些做甚?”言修聿的警惕不减。
  陆箴如实相告:“柳夫人处境危险,此事牵扯到朝中诸多大人,柳小姐若是被旁人抓住,怕不是会有好下场。”
  此话不假,他所说的也正是言修聿苦恼的,她摇摇头,“柳杨月压根无处可去,我原是想将她藏在这花楼里,可我在此地的熟人不日便要离开,她在这儿未必能平安。你神通广大,连我们在扬州都知晓,怎么不给我支个法子?”
  言修聿护送柳杨月是为了她母亲,陆箴则是不想叫她落入有心之人手中,二人对于此事竟达成一致。
  “你不带她回你那小院里?”
  “原是想的,”言修聿瞥了眼陆箴,“可怕你找来,就不敢了。”
  陆箴苦笑道:“阿聿,我对她并无恶意。”
  言修聿转过身,背对着他,“我不信你的话。”
  他们两人相识至今,言修聿依旧不知他的家世背景,只知他是住在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就连他们分别时,陆箴留下的承诺都是骗她的,之后送来的信件更是无情无义,言修聿如何敢信他?
  陆箴心知自己理亏,上前搂住她的腰,带着歉意低声道:“阿聿,我原先是不想连累你,我在朝中并不安稳,因着在你那住过,让你也被盯上,我只能先给你断了来往。”
  “你在信里可不是这样写的。”
  她没挣开他,陆箴便得寸进尺,在她的颈间埋首,句句皆是情愫:“那是我想岔了,我不敢叫你等我,如此只会困住你。我却忘了你我二人之间还留着余地,还有别的路子可走。”
  “阿聿,你跟我回京,我将我的家世全都交予你,往后你与我之间再无其他,你就是我的身家性命。”
  “那箱银子算什么?我可都存进银庄了。”
  “算聘礼。”
  “待我将柳小姐送到地方后,咱们再谈这些。”
  两人分别前言修聿如此说道。
  回房时芙蓉在等着她,见她回来了,笑着问道:“回来了?谈得如何?”
  “他大抵不是为了柳杨月来的,嘴上这样说,可我还是不大相信,得早些将她送走才是。”言修聿心急火燎地想送走她。
  芙蓉给她出主意:“我在城外有个庄子,你不妨将她送到那儿去。”
  扬州城外的庄子,想来是芙蓉留着养老的。
  言修聿蹙眉道:“那庄子方便给旁人用吗?你不是想留着?”
  “借你用两天罢了,不算什么。”芙蓉一向洒脱。
  言修聿却不敢随口应下,她愁眉不展,“我再想想,再想想可还有旁的地方能藏她。”
  芙蓉也陪着她想,“你之前不是置办过一个小院吗?送她去那儿如何?”
  “不可,”言修聿想也不想回绝:“那儿他去过,藏不住人的。”
  这话叫芙蓉惊愕不已:“他去过?那个颈上有疤的公子?他都去过你的小院,我却没去过!”
  言修聿忙安抚她:“那是他受了伤,我才带他回去疗伤的。再说你不常出扬州城,我如何请你去我的小院中坐坐?”
  “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言修聿叹气,“好了,有机会我就带你去小院里坐坐,眼下咱们说回正事。”
  “不应该啊,”芙蓉忽地记起:“你前些日子给我写信时提到的男人并不是今日的公子吧?我记着那人是个将领。”
  她所说的前些日子,于言修聿而言都是几年前了,那时她尚在边塞的军营,身边的人还是姬青。
  “不是,是两个人。”
  这话说出口仿佛言修聿是多么水性杨花的人。
  芙蓉了然,“原来如此,你换了个相好的。他比起上一个如何?”
  言修聿竟真的在心中比了比,摇摇头,“比不了,这两人天差地别。”
  “我瞧这两人都不错,你不妨都收回府中,一个当正室,一个当侧室。”芙蓉跟她玩笑道。
  言修聿也被她逗得开怀,心里倒不如来时那样焦急了。
  随后几日言修聿都在为柳杨月的去处发愁,她问过柳杨月家中可还有别的亲人,她也说不出个姓名来,令言修聿越发难办。
  她前些日子托芙蓉查明柳杨月外祖父的死因,也有了结果——柳杨月的外祖确是因病逝世,并非家中子孙为了谋取财产而害人。
  这样一来,是彻底断了柳杨月回外祖父家的路了。
  无人可投奔,无处可去。思来想去,她最好的藏身之地就在于芙蓉城外的那个庄子里。
  “你预备何时将她送到那儿去。”芙蓉问她。
  言修聿思索过后定了时间:“中秋后吧,那时街上人多,花楼里少了一人也难以察觉。若是她留在扬州城,我必得离去,我与她二人绝不能跟她在一处,恐怕有人会盯着我寻觅她的踪迹。”
  芙蓉城外的庄子无人照应,住个三五日尚可,长久住下去却未必安稳。
  这到底是缓兵之计,言修聿还是得给柳杨月找个长久的落脚处。
  “我原先想将她送到你这儿,让你暂时收留她,不料你也不在这儿当师父了,她也不能独自在这儿藏下去,只能另找他人了。”言修聿烦恼不已,“我旁的朋友都居无定所,她也不能跟他们四处游历,这姑娘受的罪够多了。”
  她如此烦闷,芙蓉一心想帮她:“你若是不介意,我能帮你照料她。”
  她这照料的意思便是从城外的庄子和城里花楼之间来回奔波,照看两地。
  言修聿只略略想了想便摇头,“不可,并非是不信你,她是旁人托付给我的,怎能再劳烦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