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地面堆着积雪,她在小山头上牵着马慢慢走着。
  雪天骑马实在危险,言修聿若是摔了连个扶她起来的人都没有。
  在寒风中,她远远听闻某处传来兵刃相接之声,还有人的嘶吼与咆哮,一匹马受惊四处奔跑,在山下的雪面上留下了马蹄印,很快又被风雪覆盖。
  言修聿连忙牵着马躲到了林木旺盛之处,先将马拴在树边,自己侧耳倾听山下的动静。
  声音逐渐接近,渐渐的,言修聿听清了山下人说的话:
  “······这小娘们!区区一个人带了一队的随从,又是乘轿子又是停下歇脚,想看不着都难!”
  “你可别得了便宜卖乖了,她带着的金银首饰,卖了够咱们兄弟吃半年的了。”
  “可不是!为了她咱们寨里折了不少人,可要从她身上好好宰一顿。大哥,我瞧着她细皮嫩肉的,必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闺秀,咱们叫她家人拿钱来赎身,让兄弟们过个好年!”
  “好!三哥威武!”
  “别啊,你看这姑娘,白白净净的,叫咱们寨里的兄弟先尝过了,再拿去换赎金,岂不美哉?”
  “刘英才,我看你是被冻傻了!清白的姑娘才有人要,破了身的姑娘谁要赎回去?赎回去做甚?”
  “崔武,这就是你想岔了,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便是破了身不清白的姑娘,也要带回家去浸猪笼埋了,不会让她们流落在外。”
  “嘁,穷讲究······”
  大约有三人的说话声,中间夹杂着姑娘的哭喊声,听马蹄声大概是不到二十个人。
  那人说道寨子,想来是附近的山贼了。言修聿从树干后边探出头眯眼看向他们的背影,依稀辨别出了这一对人的方向。
  是去山里不错,言修聿此行是不准备进山的。深冬时深山的迷障虽比不上旁的季节,毒性低了许多,她手里也有药能抵御瘴气,往常却是不敢以身犯险的,谨慎小心才是在外的生存之道。
  不过眼下人命关天,想要谨慎小心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去死,言修聿身为医者,瞧见能救的人还是想试试救人一命的。
  她将马留在原地,独身跟上的山贼的队伍,一直离山贼的队伍有几里路,直至到了他们的山寨才停下。
  此处地形离大山深处还有些距离,寨子的设置易守难攻,山贼从一条小路逐个进了山寨。
  言修聿瞧见了被他们抓住的姑娘,如他们所说,不光细皮嫩肉,金钗银饰、绫罗绸缎、皮草大氅皆妆点在身上,如此豪气,不怪被山贼盯上了。
  人全部进去了言修聿才探出身子,仰头看这固若金汤的山寨,发愁该如何进去救人。
  第四十三章 客栈
  夜间山寨分外热闹,寒冷的天也浇不灭山寨里熊熊燃烧的篝火,山寨里的老幼和壮年人全都围在篝火边,兴高采烈地吃肉喝酒。
  难得在冰天雪地里截下了一桩大买卖,便是山贼也得好好庆祝一番,地窖里存着的肉和酒通通拿了出来,留着一晚上载歌载舞用。
  难得的好日子,难得的好酒好菜,再谨慎的人也难觉察出,今夜的酒比往常更加醉人。
  裴瑛躺在库房里干燥的草垛上,手脚都被绑紧了,嘴里也塞了布条叫她发不出声。
  她此时早已过了慌张的时候,费力气的喊叫也在被绑来的路上试过了。如今她被扔进这深山里的库房,喊破喉咙也不见得有人听到,还不如省省力气。
  裴瑛转着眼珠观察周边的环境,外边的火光透过门边一扇小窗照进来,映出依稀一两个人影。
  她苦苦思索该如何出逃时,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从门缝间钻了进来,那人走到裴瑛跟前了,她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是个面目和善的妇女,她手里端着个碗,放在裴瑛面前,跪下来在她耳畔低声道:“姑娘,我不能放你走,但你也好歹累了一天了,先吃口饭吧。我给你把嘴里的布拿走,你自己吃两口东西,记着别叫出声,不然外边那些人就要来处置你了。”
  裴瑛思索几瞬,微微点头,意思是她答应了。
  布条拿开后,裴瑛确实安安静静的没叫唤一声,她张开嘴用力喘了两口气,气若游丝问道:“大娘,你不能放我走吗?”
  “姑娘,我真做不了这个主。”妇人把碗向她推了推,劝道:“我给你口饭吃都得偷偷摸摸的。快吃吧,吃完我得回去了。”
  裴瑛含了口饭,没敢真吃,含含糊糊地求饶:“大娘,我家里母亲······早逝,只有父亲在家等着我。大娘,求你了,我母亲······在天上,也不忍心见我如此可怜。”
  “我做不了主啊,姑娘,我也不想啊······”
  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整个人朝后倒去,裴瑛这才察觉到妇人背后站着另一个人,这人的身形单薄瘦削,看骨架似乎是女子。
  那女子眨了眨眼,对裴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送饭妇女的身子向一旁推了推,蹲下来给裴瑛解开手脚的束缚。
  裴瑛吐出嘴里的饭,清清嗓子,细声细气问道:“你带了几个人来?”
  说话轻声细语的,看着倒是不慌不忙,沉稳得看不出是个闺阁姑娘。
  “就我一个。”言修聿割断了绳子,将裴瑛从地上扶起来,解释道:“我来不及寻旁人来救你。”
  她孤身一人令裴瑛担忧道:“就我们两人,逃得出去吗?”
  言修聿示意裴瑛跟着她,两人躲在门后观察山寨的景象——外边冰天雪地的,却有许多汉子醉酒倒在外边睡着了,酒肉都洒了出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在他们的酒水中下了迷药,再过一时半刻,他们应该都被迷倒了。”言修聿说道
  裴瑛心中了然,难怪她敢孤身前往,原来是有些手段。
  她问言修聿:“你既然能在他们的酒水中动手脚,那为何不下毒药,而是用迷药?”
  这姑娘的心狠令言修聿吃了一惊,虽说是被山贼劫掠,可想将整个寨子的人都毒死,是言修聿想都不敢想的。
  “一是我担心他们给你水喝,要是将你都毒死了就不好了。”言修聿盯着外边,预备着看准时机溜出去,“二是我是医师,毒死这么多的人,杀孽太重,我承担不起。”
  裴瑛瞧着她的侧脸,辩驳道:“今日他们不死,往后便还要劫掠旁人,不如此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话听得言修聿很不舒坦,她以往在军营中当军师时,都极少见到如此嫉恶如仇的将士。便是军营的主帅,也少有如此狠绝的。就连那给她送饭的妇人,也没令她心慈手软。
  言修聿应付不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今日我不能将他们都毒死,也不愿犯下此种杀孽。若是你心中有恨,想将他们都处置了,那便等来日你得空了再亲自动手吧。”
  一番话叫裴瑛听得蹙眉,她以为是言修聿胆小怕事,还想再劝她,却见言修聿将门打开,扭头同她道:“行了,外边的人都倒下了,咱们得尽快出去。”
  走出山寨的路不好走,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具具昏迷不醒的身体,双脚踩在雪面上发出的响声令裴瑛心惊肉跳,此时她只庆幸来时身上的珠钗头饰被劫匪拔走了,否则弄出动静吵醒了山寨里的人。
  行至出寨的路,这条路向寨里走陡峭异常,被大雪深埋时更是寸步难行,言修聿来时可是因此受了不少苦。
  从这条路向外边走反倒好走许多,路上言修聿扶着裴瑛,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了寨子。
  出了贼窝也不能放心,言修聿带着裴瑛又走了半里路,走得她腿脚酸痛了,才在树林中拉出自己的马,两人一同骑马逃走。
  他们出寨时已是夜里了,夜深露重不便赶路,言修聿骑着马赶到了附近的客栈。
  两人下马之后言修聿将马拴在外边,走进昏暗的客栈。
  夜里客栈只留下一个小厮守夜,有两人进了客栈也一无所知,他正撑着下巴打瞌睡,言修聿敲了敲柜台将人唤醒。
  小厮睡眼惺忪地问道:“客人······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顺道叫你们老板来,我有话要说。”言修聿言简意赅。
  小厮终于睁开了眼,发现眼前人是言修聿,惊喜道:“哟,原来是言姑娘。早说啊,还是给您原来那间房?我去将老板叫来,他见了您肯定也高兴得很。”
  他给了钥匙,言修聿便将钥匙交给裴瑛,叫她先回房,自己在柜台等客栈老板。
  裴瑛应下,走前还不放心道:“姑娘,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不必担心,我见过了人就回去。”
  这时裴瑛倒是不犹豫了,立马上楼回了房。
  客栈老板没叫言修聿久等,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披了件外衣来见言修聿,他对言修聿客气抱拳:“言姑娘,深夜拜访,所为何事?”
  言修聿道:“我是从不远处山寨出来的,前些年我来时还不曾有这样多的山贼,你可知那寨子里的人是从何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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