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客栈老板在此地开了数十年客栈,对附近的变化也是了如指掌:“今秋收成不好,不知从哪来了个读书人,在这一带村镇中四处撺掇,不少人跟着他上山,当了山贼。”
  “你们这儿不曾被他们劫掠过?”
  “不曾,”老板的神色有几分不解,“那山贼的头领到我这儿来,同我商谈过,说是两边各自安好,不得互相打扰。”
  “原来如此,”言修聿放心下来,“我今日带来的姑娘,是从山寨里救出来的。我原是想同你讲一声这附近不安宁,你竟早就知道了。”
  客栈老板倒不忧心客栈中藏了人,他看的是言修聿的面子,“言姑娘治好了拙荆的病,于我们夫妇二人而言是大恩,好容易有报恩的机会,姑娘不必多言。”
  与客栈老板谈了约莫半刻钟,言修聿便告辞回了房。
  回房时裴瑛已然梳洗过了,她端坐在床榻上,烛火下的面容并不显得模糊柔和,反倒分外冷硬,不知是今日被吓着了不敢入睡还是在思虑之后的路。
  按照这半日来言修聿对这姑娘的了解,她觉着多半是后者。
  脱去被雪打湿的外衣,言修聿也在床边坐下,问道:“我还不知你的姓名,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同我交代交代。”
  “姑娘救了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裴瑛冷静说道:“我姓裴,单名一个瑛字。我父亲是此地的武将,前些日子母亲薨逝,父亲忧心我在此地无人照料。此行本是想去投奔京城中的姑母,哪成想半路上被贼人埋伏。”
  不光是随从,连随身带着的财宝也被一并掳了去,裴瑛此时真是一贫如洗、身无分文了。
  言修聿听了心里嘀咕,难怪这姑娘如此狠心,原是武将世家,胆子也比寻常人大上许多,逃出山寨时哼都不曾哼一声。
  “你同我交代了,我也同你交代交代。我姓言,名修聿,是名医师,本是来此处游历的,路上瞧见了劫匪,一路跟上去才救了你。”言修聿说得真心实意:“我虽将你救了出来,却是一时情急的举动,我无处安置你,也不知该将你送往何处。你心中可有个打算?”
  裴瑛早已想过,“我以为此次山贼劫掠,并非是他们一时兴起,而是有人透露了我的行踪,山贼特意埋伏袭击了我们一行人。”
  “埋伏?”言修聿想不通,“他们图什么?图你带着的财宝?那未免有些大费周章了吧。”
  那日言修聿听得清清楚楚,出来埋伏的山贼是连那军师都出来了,如若只是为了财宝,何必这样费心。
  “我猜想,是有人透露了我的行踪,托那群山贼绑下我,让我无法赴京投奔姑母。”裴瑛有理有据,“我此行赴京,不止是投奔,也有旁的事要办,怕是为了此事,有人不想我进京。”
  第四十四章 救人
  “既然此行如此凶险,你不如回头去寻你父亲?”
  从这儿到京城还有数百里路要走,裴瑛独自一人又身无分文,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艰难险阻想来不亚于唐僧西天取经。
  裴瑛思索片刻便自己拿了主意:“姑娘所言不错,如今的情形,我也只有回去一条路可走了。”
  定下了去向,便要商讨该如何去了。
  言修聿问道:“你预备如何回去?是自己寻人同路回去,还是给你父亲寄封信,等你父亲来接你?”
  “今日被山贼劫掠,我对路上的险恶已然知晓了,为着自己,我还是等父亲来接我吧。”裴瑛似是早有预谋了。
  如此行事也省了言修聿的麻烦,她从床榻上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你今夜将信写好,明日一早我便寻人帮你送去。”
  “好,多谢姑娘。”
  言修聿在厢房里寻来纸笔给裴瑛写信,生怕裴瑛在旁人身边写信有所顾忌,她在这时去外边梳洗,回来时信便写好封好了。
  “你今日累坏了,早些歇息吧,信我明日就送出去。”
  一夜无梦,翌日言修聿还没将信送出去,先有人找上了门。
  言修聿正在客栈一楼用早饭,小厮给她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待她很是客气:“姑娘喝不够就唤我,厨房里熬了一锅。”
  言修聿道过谢,从竹筒中抽出木筷,正要用饭时,客栈来了不速之客。
  时辰尚早,客栈一楼中仅有言修聿一人用饭。
  四五个身材魁梧男子进了客栈,找了张方桌坐下,他们将身上的佩刀摘下,搁在桌上时碰出一声响。
  小厮见状不妙,连忙转身去后边寻老板。
  那一桌壮汉沉默不语,言修聿对他们的身份依稀有了猜测,此时也按兵不动,边喝羊肉汤边用余光觑着那一桌人。
  客栈老板急匆匆出来接客,他看也不看言修聿,略过她迎着那一桌汉子爽朗笑道:“诸位好汉光临小店,不知有何贵干啊?”
  为首的男人出声道:“李老板,咱们兄弟几个是奉命办事,来你这儿也就是问问,你昨夜可曾接待过一个姑娘啊?”
  “姑娘?”李老板故作不解:“昨夜住店的姑娘是有几位,不知说的是哪位姑娘?可有什么醒目之处?”
  言修聿默默喝汤,支起耳朵听山贼对裴瑛的描述:
  “那姑娘年龄不大,估摸着十六上下,模样嘛……也是不错的,看着比寻常姑娘冷厉些。”
  话说得含含糊糊,便是真见过了裴瑛,也未必认得出来。
  想来也不奇怪,昨夜裴瑛只在白日与山贼们打过照面,见过她的人本就不多,过了一夜,又被言修聿的药迷了一通,自然是想不出她的模样的。
  李老板装模作样地皱眉沉思,半晌后摇头说道:“且先不论这姑娘到底是何模样,便是你说的十六上下的姑娘,我昨夜也不曾接待过几个,有也是来歇脚的,稍坐片刻便走了。”
  山贼不甘心打听到的,不依不挠问道:“你可记得她们走向哪儿了?”
  “这我如何能记得?”李老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诸位今日来我这店中究竟所为何事?难不成是特意来刁难鄙人的?”
  李老板在此地开了数年客栈,勉勉强强称得上是地头蛇,山贼先前与他约定互不相伤也是顾忌这人的人脉,如今可不能为了寻人而得罪他。
  为首的男子连忙讨饶:“岂敢岂敢,是山寨中丢了人,迫不得已才寻到这儿了。叨扰老板了,咱们这就走。”
  虽是山贼,却说到做到。一行人起身带上佩刀,浩浩荡荡出了客栈。
  盯着他们的身影远去,李老板才松了口气,嘱咐小厮:“他们要是再来,就即刻去寻我来应付。”
  “诶,好嘞。”
  言修聿搁下筷子,抬眸同李老板道歉:“他们一行人应当是来寻我带来的姑娘的,本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却连累了老板,真是惭愧。”
  “只是应付了几个贼人,还称不上是连累。”李老板又换上一副和善客气的面容,道:“姑娘若是忧心,不妨再为贱内把把脉,近日天寒地冻,我忧心她身子撑不住。”
  这话大抵是真心的,几年前言修聿在此地投宿,李老板的夫人被落胎后的病症折磨得形销骨立,言修聿看不过去便试着帮她治了治,也是那时成效不错,她才与李老板结下善缘。
  眼下她连累了人家,有机会偿还恩情,言修聿自然是愿意的:“我今日出门去驿站寄封信,回来后便给夫人把脉,尽我所能为夫人调理身子。”
  “劳烦姑娘了。”李老板笑呵呵应下。
  雪天湿滑,骑马也累赘难行,言修聿只能牵着马慢慢走,行至驿站时鞋袜都湿透了。
  好在驿站那儿寄出了信,说是前些日子的信都堆在了今日一块儿要送出去,倘若脚程快些,那裴瑛的父亲不日便能收到女儿的信了。
  在驿站将湿透的鞋袜烤干,回客栈的路上言修聿骑上马,如此能让双腿双脚免受寒冷侵袭,却要被寒风吹个痛快。
  回到客栈时,言修聿觉着她的双颊都要开裂流血了。
  这一来一回耗费了她两个时辰,回房换了身衣裳,歇息片刻,顺道将送过信的消息告诉了裴瑛,叫她放宽心。
  “今晨有几个人来客栈里寻过你,”言修聿披上外裳,套上棉衣,说道:“被老板应付过去了,你无需多虑。只是我担心他们会回头杀个回马枪,这几日你能在房中就留在房中吧,在你父亲来之前诸事小心。”
  得知有人来寻她,裴瑛慌乱了一瞬,言修聿的宽慰又令她放下心。
  穿戴整齐后言修聿同裴瑛道:“我下楼去用饭,你稍等片刻,我给你把饭端上来。”
  午时折腾了一番,终于是吃饱喝足了。
  冬日白昼短,诸事皆是宜早不宜迟,午后言修聿便给李夫人把了脉,她仔细切脉,根据症状给李夫人开了两服药,再嘱咐她平日里要注重养生……
  “夫人不必忧心,这两年夫人的身子温养得细致,往后也这般养着便好。”
  李老板赶忙道:“都是照着姑娘的医嘱养着的,不敢有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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