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能将我们的动况摸得一清二楚,想必是极为亲近的人。”
  姬青细细想了军营中的人,与他来往密切的不少,知晓他这次行程的人却不多,叫他在这为数不多的几人中挑出背叛他的人,实在是难之又难。
  半晌他摇了摇头,“要我去疑心帐下的兄弟,暂且还没头绪。不如回京后查清幕后主使,也算是斩草除根。”
  赵思远却不以为意,“幕后主使隐匿在朝廷中,那么多的人,你怎能担保揪出来的人就是使坏的人?就算是找出来了,也未必能顺藤摸瓜找出你身边的叛徒。”
  赵思远心知姬青是不忍心,与他同生共死过的兵士全被他珍重待之,如今告诉他身边有人背叛他,还等着他去处置,姬青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这个决心的。
  “我明白,”他揉了揉眉心,“这种事以往也有过,我以为前些年清肃过一通,身边留下的人都是忠心之人。哪成想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没什么撬不动的。”
  如他所言,姬青的军营并非是铁桶一般的坚硬,起初接任父亲位置的那几年,姬青谁都不敢信,夜里睡觉枕边也要备着刀。
  以往也不乏有人将军营里的辛秘告知旁人,给他们带来许多烦扰,为此姬青也大力筛选过军营里的人,能调任的调任,能还乡的还乡,如今留下的都是在他看来信得过的人。
  倘若这些人里出了叛贼,连他亲手选出来的人都信不过,那姬青在这世上还能相信谁?
  “不如这样,”赵思远提了个法子,“你我二人兵分两路,你回京述职,我秘密回边关去,查查军营里的叛徒。”
  这无疑是个办法,姬青却心有疑虑,“你手上还伤着,骑马都未必稳当,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姬青,眼下没别的法子了,军营中谁都信不过,难不成你能寻到旁人跑这一趟?”赵思远并非不明白回边关这一路上的凶险,可姬青回京的路上也未必太平安稳,“姬青,你不能总是将自己置于险境,旁人都舒舒坦坦的。我是你的副将,你身上的凶险本就该由我承担半数。”
  姬青不答应:“你若是有我一半的名声,我将凶险分你一半又有何妨?可思远啊,你在这世上,除了家中老母和我,还有谁认得你?”
  赵思远急着辩驳:“我又不在乎这些功名利禄的,我······”
  “我在乎,”姬青打断他,沉声道:“那些凶险之事,本不该由你来做,都该是由我一人承担的。”
  二人僵持不下时,言修聿端着两碗药从厨房回来了,姬青朝赵思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言修聿面前不许纠缠。
  “这儿离厨房也才几步路,你们说起话来也不肯低声些,我自然是都听见了。”言修聿将滚烫的碗搁在桌上,无视了二人尴尬的神色,自顾自问道:“听你们吵得这样激烈,似乎是不放心赵将军一人上路?”
  赵思远听出她话中的含意,像见着了救星,期待问道:“言大夫有法子?”
  “我有个朋友,前些日子跟我来信,说自己要北上一趟。算算时日,过两日她便到我这儿了。”言修聿轻轻笑了下,说道:“她这人有些功夫在身上,自保不成问题,若是赵将军愿意,我可以请她与你同行。”
  赵思远大喜过望:“当真?”
  “当真。”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的路都少了几分凶险。
  姬青也松了口气,不必再与赵思远僵持着。
  言修聿将药碗推了推,“二位既商量完了,不如将药喝了?”
  说起药,赵思远还真是奇了怪了。
  同一个药方,同一个药罐子,同样的火候,言修聿煎出来的药就是比他煎的更苦上三分。
  姬青过去喝习惯了,端起碗一饮而尽,抿着嘴把苦涩的药液咽了下去,唇色都比往日苍白两分。
  赵思远却拖拖拉拉,端着碗喝一口歇一口,再而衰,三而竭,药都快凉了他才喝完。
  他面色苍白放下碗,“咳······以前营里受伤的小子喝的药就是这个味的?”
  “想什么呢?”言修聿过来收碗,“让我亲手煎药的机会可是不多得。”
  “那还真是劳驾您了。”
  夜里洗漱过后,言修聿换了衣裳上床,等候已久的姬青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子往里边带。
  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颈侧,言修聿痒得耸肩,肩膀挠过姬青的下颌,身后那人大抵也是被她蹭痒了,轻轻笑了两声。
  “阿聿,今日的事······”
  “顺手罢了,要谢也该谢顺路的人。”言修聿轻笑道:“也是赵将军赶上了时候,早两日晚两日都不行。”
  姬青抱着她,话音低了下来:“我与他,马上都得走了。他若是要等人,我就得先走一步,早些回京述职去了。”
  他是不愿回京的,回一趟京城,要应付的人比在边关时多了数倍,要筹谋的事也难上加难。
  再者,今日走了,他还不知要何时才能与言修聿重逢。
  姬青低声问道:“阿聿,我走之后,你还会留在这儿吗?”
  言修聿想了想,“说不准,前些日子我出门走了好大一圈,近来想歇歇。若是有了想去的地方,或许也要出门。”
  “那可真好。”
  天地辽阔,她身无束缚,尽可四处遨游。
  于谁而言,都是桩好事。
  第五十八章 隐秘
  “我这几日在你这儿住着,吃住都舒坦,却总觉着奇怪。”
  言修聿闭了闭眼,顺着他的话问:“哪儿奇怪了?”
  姬青深埋在她颈窝,低声道:“我总觉着有人在看着。”
  “谁在看着?”
  “不知道,”姬青的担心没掺半分假,“我和思远都去外边看过,没发觉有旁人在。”
  “会不会是你多心了?”言修聿半阖着眼问道。
  以往在军营中,常有这样的人,分明安稳睡在营帐中,却总感觉身旁有人在盯着。
  这样多症状多半是心病,在战场上疑神疑鬼习惯了,下了战场也改不过来。
  姬青平常恐怕没一时半刻是松懈的,如今在她这儿,草木皆兵是难免的。
  姬青心知自己这毛病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愿是我多疑,不是旁人在盯着。”
  “怎会……”言修聿声音轻得像烟雾,“谁会……盯着我这院子……”
  她说着话睡着了,姬青见她熟睡了,环着言修聿腰的双臂紧了紧,拥着她入梦了。
  夜里睡得昏沉,言修聿翌日醒时天早已大亮了,她估摸着姬青早早起了,在床榻上呆坐了片刻,清醒后起身穿上衣裳洗漱。
  外边堂屋下坐着赵思远,他握着受伤的手,试着活动两下。
  见她醒了,笑着问道:“言大夫醒了?”
  想来他是无意的,言修聿却从中听出些揶揄的意味。
  “今日睡过了,也是奇怪,竟连你们的声响都不曾听见。”言修聿向厨房走去,随口问道:“姬青人呢?我怎的没瞧见他?”
  赵思远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他今晨早早便启程回京了,姑娘不知?”
  他看着言修聿忽地停步,愣愣的在原地站着,半晌后又无事发生般抬脚走进厨房,声音听不出悲喜:“他不曾同我说过,我原以为他还要留两日。也罢,如此也免了辞行的烦扰。”
  她走回廊下,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在冬日难得的暖阳中有些模糊。
  她轻声道:“赵将军可是着急了?还是得稍等几日,我那位朋友大抵快到了。”
  昨日还浓情蜜意的两人,今日一人不告而别了,竟不见她或怒或恼。
  不知姬青在夜里启程,是为了免去二人离别时的伤怀,还是不想见到言修聿这副不甚在意他的模样。
  赵思远和姬青虽有过命的交情,在他与言修聿的事上,他如今是不想多话的。
  之前他当言修聿是个薄情之人,这次见了,却与他所想的模样并不相同。可见这世上的人都要亲眼看了,才能下论断。
  二人之间的情事,赵思远也只能算个外人,他不知其中深浅,自然是不能插手的。
  他眼下的要紧事是等同行的人,待那人来了早日启程回边关。
  依言修聿先前的说辞,赵思远想着同行的人应当是个走南闯北的汉子,应当身量极高且身形魁梧才是。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姑娘,身量纤纤不说,人也颇为消瘦,眉眼长得清秀端正,看着像才及笄不久的姑娘,手里握着的剑看着连鸡都杀不死。
  真要上路了,还不知是谁护着谁呢。
  这姑娘进门摘了帷帽,直奔堂屋,熟练地给自己倒了茶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赵思远。
  言修聿从屋内走出来,她见状搁下茶盏,问道:“阿聿,这便是你给我找的人?”
  “怎的?”言修聿笑意盈盈,站在二人身旁,道:“看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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