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是她却下落不明,有人说她应验了那句传言,受尽剜心剖肝之痛,尸骨无存,连魂魄都被困在那鬼宴之上,不能往生;有人说她是被姜元昭灭了口,根本没有什么黄泉乌晶,那只是妖后又为了所谓天命杜撰的故事,谁看见了她真颜的?谁又能看得真切,这只不是她的手段而已。
  姜瑾七年后音讯全无,可巧的是,一路拥护着太后称帝的栖凰卫也因为统领在一次任务中的失误,全军覆没,再无踪迹。
  这不重要,姜瑾如何,栖凰卫如何,姜元昭如何,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没人想打破这个僵局。
  但那只是天下人的想法。
  庙堂之上,江湖之大,早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
  自从“阎罗百劫提灯宴”问世之后,除了人,也按耐不住了。
  第二章 蜀中风起
  蜀中遭了大旱,连日来滴雨不下,原本八月中正是暑热难耐时,如此一来更叫人烦躁不堪,更莫说这险山之外的四境十八州。于是今上命北都粮仓开仓,千辆载满粮食的车就此驶向了各地。
  这日朝廷负责护送赈灾粮的官员已到了蜀地,眼见天色将晚,领头那个姓黄的官员便做主,将那三千石粮食在这驿馆里安置了下来。一行五人刚入了驿馆,待热酒与现宰的肥鸡被端上来时,门外就已经有了噼里啪啦的动静,惹得众人都向那外看去。
  居然下雨了!连日来都见艳阳高照,没想到今日刚过正午,却落起雨来,看这势头,怕是要下一阵子。及时雨解了暑热困乏,想来这旱灾能解也是指日可待了。
  那黄大人最是高兴,原来这粮食分批运送,从头到尾他为了押送粮食,受了多少闲气,一趟接一趟的,总算是有个了结的盼头了。于是他亲自给几个属下倒满酒,招呼着一起碰杯,几个海湾碗撞到一起,就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声,入他耳里竟比永安城里那济仁坊的神音娘子的曲还动听。
  转眼门外大雨已经下了一个下午,雨势将歇,却缠绵不断,惹得云雾匆匆腾空而起,穿于群山之间。
  那借着未尽的雨势而生的雾气,似乎要与这青山一起绵延数里不绝,宛如一幅上佳的水墨画。只是那雾越发浓重,与青山交错相映,久久不肯散去。
  如此景致,落到那酒醒了一半的黄世全黄大人眼里时,初时只觉得惊讶,这书生笔下当真是没欺骗他,他是永安本地人,籍贯在绵昌县,书没读过,就仗着脑子好使,为人圆滑,十几年了混到了个地官员外郎的官职,如今更是任巡抚赈给使,只待赈灾一事完成,回永安升官。
  可看得久了,居然觉得这眼前景象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虽是雾遮青山,但那雾气越聚越浓,竟似要困住那重重山阙一般,要说是雾锁青山,可那山之高,任是多少云雾也攀越不过去。
  “驿差!去开几间上房来,今日我们要先住下。”
  “好嘞!几位楼上左转,西边五间上房。”
  那闻声而来的驿差十分尽职,跑上跑下也没有耽误任何一位路经此地办公的官员的入住要求。
  雨应夜色而尽,已过夜半,正是清宵时,安平驿内灯火通明,来往蜀地的官员差使依旧不少。
  而那白天停靠安置在驿馆内废弃厢房的粮食,却随着夜色之深隐没不见。
  两月后,立秋。
  离安平驿的恰有三日路程的平南郡里,又是一个天高气爽好时节,坊间也热闹了起来。走街串巷的货郎,偷闲逛街的读书人,身穿胡服男装打扮起来比真正男子还俊朗的女郎。
  久旱逢甘霖,哪怕已至初秋,但也比年末春初还热闹,却出了桩诡异非常的事。
  “哟!可低声些,小心那一对鬼鸳鸯半夜找上你来!”
  “当真?没听见官府老爷断案哪?”
  “嗬!那案子谁敢断?谁叫那对儿触怒了山神呢?”
  “竟牵扯到了山神?山神还会杀人?”
  “嘘,怎么能叫杀人,那是神仙降下惩戒,无人可逃。”
  议论的两个人是无忧县城西茶铺的老板杨阿宝和一个路人打扮的年轻人,听说最近平南郡出了一桩奇案,两月前有两具无头尸体在离城外三十里的禄山被一个樵夫发现,此案按级先报上县衙,事发在禄山的无忧县,于是这桩案子就递到了无忧县衙,县衙查出了死者为平南郡的李家的幼子李江和杨家的次女杨无忧,但是却迟迟查不出凶手,又没结案,于是两家每日都聚集在无忧县衙前讨要说法。
  年轻人经过无忧县歇脚,自然是见到了这番景象,觉得奇怪,便在路边茶铺坐下,点了壶茶打听内情。
  因为他不是本地人,这杨阿宝的话就多了些,几次倒茶,就把这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清楚楚。
  等给了老板几两差钱离了店,这年轻人便不着痕迹地拐入了一个小巷的巷口,这巷口十分偏僻,但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竟正对着那无忧县衙,而一个一身玄衣玉带,头戴斗笠的男子正倚在巷口,似乎对那县衙前声讨的人群很感兴趣。
  “大人,打听清楚了,这群人为的是那两个月前的禄山无头尸案。就是那茶铺老板的话半真半假。”
  “如何假的?”
  “说这桩案子其实是山神发怒,因为那私奔的二人闯了山神的禁区,所以降下不留全尸,不入轮回的惩罚。”
  “呵,鬼神之说,真是用错了地方。”
  “走,去一趟无忧县衙,这秦士成的县令当的是真清闲了。”
  “可我们不先去平南驿查查那赈灾粮失踪吗?”
  见到自己上司那只在刑房出现的阴郁审视的眼神,年轻人识趣的闭嘴了。
  一块圣人御赐的九龙令一出,二人进县衙一路畅通无阻,任谁都晓得,这二位,那是永安来的,天子亲派的钦差大人,必是为了一桩了不得的大案来的。
  今日秦县令没有去县衙公堂,而是伏在自家书房的案上,急得快把头发揪光了。直到发觉面前站了两个人,还有那块如同皇帝亲临的九龙令,就瞬间地清醒了过来,一个踉跄,跪倒在了那二人面前。
  “秦大人,这位是圣上亲派,前来调查两月前平南驿赈灾粮失踪一案的沈徊沈大人。”
  秦士成得了沈徊旁边的卢青指点,才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松的是这钦差不是来查无头尸案的,这事还没有惊动上面;提的是,这人居然是沈徊!
  沈徊,师从之前官拜丞相的邹言,如今任大理寺卿,号“索命判官”,因为他师徒二人是出了名的酷吏,鲜少有人入了他二人所掌刑狱之中还能脱身的,听说他二人还发明了不少刑罚,个个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虽说他现在换了个师父,号称是断案如神,宅心仁厚的郭相,可他沈徊出身市井,与邹言之前狼狈为奸,就算刚到弱冠,也难保扳不回来了。
  见着这沈徊一身黑衣,不露真面目,秦士成只觉得他就是那索命的黑无常,沈徊一抬眼,更是把他吓得一身冷汗,差点瘫倒在地。
  “秦大人,我可否多问一句,这无头尸案为何迟迟不结案呐?”
  “结案,结,结了,就是这凶手一直不画押,下官,下官也很是难办。”
  “哦?可上了刑?这嘴这么硬吗?”
  “大人有所不知,这嫌犯与他人不同,她实在是有些难办。”
  “哼,没用的东西,带我去看看。”
  “这、、、、、、”
  秦士成有些犹豫,仿佛在做一个很难的决定,等他反应过来,这沈徊二人早已离开自去那牢房了。
  沈徊的突然插手,让秦士成不知所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县衙牢房中,两边都是犯人传来的哀求呼告之声,只有一间牢房里,安静得出奇。
  一个青衣女子正躺在那牢房的草扎的床铺之上,浑身狼狈却不显局促,反倒显出几分潇洒气质。闭目养神时正被那束从牢房的小窗的日光照着,整个人一半明亮一半阴暗,脸尤其明显,而她在听到狱卒叫她名字的时候那一睁眼,更是引人注目。
  等到她起身站到了阴影处,沈徊才发现,这女子脸色苍白似鬼,身量也小,要不是那双眼睛真的露出异瞳之状,他真怀疑刚才躺在那悠闲自得,出尘气质如世外仙子一般的人与眼前这一脸随和,甚好相与的女子并非一人。
  见沈徊没说话,旁边的秦士成先出声:
  “十九秋,快来见过沈大人,这位可是永安来的大人,我劝你最好早早交代犯罪经过,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命。”
  “秦县令,我说了,人,不是我杀的,是他们殉情不挑地方,触怒山神,这才被砍了头,我只是恰好路过”
  十九秋说得十分恳切认真,若不是话里的内容实在是叫人咋舌,还没有其他人证,凭这语气,谁听了都不会怀疑她在撒谎。
  “哼,胡言乱语,秦县令,上刑。”
  沈徊笃定了这人不简单,故作疯癫,言语无状,必须重刑伺候。可这时秦士成却拦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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