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但是轩辕鸾不能死,他若死,自己这一生的谋算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于是他依旧淡定如初,不管刚才自己心里有多惊涛骇浪:
  “五弟,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轩辕鸾心头一震,忽略了刚才听见这个称呼时心下那瞬间的惊讶,下跪表示万死不辞。
  两月后,佑州叛军兵临雍都城下,远处马蹄疾驰声传来,是四方赶来勤王的军队,却一直和叛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三天行程距离。
  “天要亡我大虞!”
  轩辕凤站在城楼之上,仰天大笑,最后看向东南方向,笑着从城楼一跃而下。
  至此,大虞国亡。
  而此刻护送着大虞“最后的希望”的轩辕鸾,已经到了楚江城外,却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痛。
  等他安顿好从大虞皇宫内运出来的所谓“最后的希望”时,等待轩辕凤口中前来接应的秘密军队时,却听闻轩辕凤大开城门,迎叛军入城,以身殉国的消息。
  他难以接受,气血攻心,晕过去时口中还喃喃道:
  “大虞国没了?就这样没了?”
  他醒来时,对着周围一圈还心系大虞生还的宫人士兵,只觉得悲怆无比。
  待他打开那些上了封条的箱子时,发现居然全是黄金和珠宝,还有一些他只在太常那里看见过的东西。
  “这就是大虞的希望?”
  他说这话时,垂头丧气地坐在石阶上。
  “这是陛下留给您的希望。”
  说话的是从小就跟在轩辕凤身边伺候的顾平。
  “他希望您能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做一个富贵闲人。”
  轩辕鸾记起来了,母后还在世时,问他和皇兄以后想做什么,皇兄没说话,只在一边注解着新得的一本古籍,而自己则是躺在一块湖山石上,晒着太阳说:
  “当然是一直和现在一样,最好一辈子都别有什么改变!”
  轩辕鸾想到此处,忍不住大笑起来,眼角却蓄满了泪水,坚持着没让它们滑落:
  “他从来不懂我,从来不懂。”
  回忆褪去,只留碧坟中如同交代未竟的遗言一般说话的轩辕鸾。
  秋江冷片刻没沉浸在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之中,而是狐疑道:
  “你皇兄让你活下来,还送你这么多宝贝,你又是怎么成了诗鬼的?”
  轩辕鸾眼神一暗,随即笑道:
  “因为我没有听他的话。”
  第十五章 黄粱难续
  “大虞十三世而亡,举世皆知是因渠成帝昏庸,景安帝无能,你所说的另有原因,到底是什么?”
  沈徊听了半天,总算是抓住了重点。
  “在我最想做一个富贵闲人的时候,轩辕凤偏偏成了太子,我不得不卷进朝堂斗争;在我费尽心血帮他巩固他的储君之位时,他却把我当作弃子丢弃;他让我背着举世骂名出逃时,偏偏是我最想为了国冲锋陷阵时,所以,我在得知大虞被灭时,便投进了夷镜湖。”
  “谁知道那几车被我带出雍都的宝贝里,还真有一个可以挽救大虞的东西。”
  轩辕鸾轻描淡写地提起扎在他心口的那根刺,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沈徊问他:
  “那个太常说,大虞气数未尽,难道轩辕凤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
  “没错。”
  “大虞之前有一个女相师,后来还成了国师,据说她就是凭借那个东西为大虞续了一百年国运。”
  “传说中能逆天改命,颠覆国运的溯回古鉴。”
  此话一出,引得秋江冷和沈徊都侧目看他,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再熟悉不过,可是他们却从未见过一眼。
  “真有这个东西?”
  秋江冷不信,轩辕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之前也不信,但是前不久,有人告诉我了,她一直跟在那老太常身边,她说的话,八分可信。”
  “关键是,我还真的找出来了这么一面镜子。”
  轩辕鸾说罢便化掌为刀,直接从自己心脏位置处剖开,在那白光里生生取出了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
  镜面剔透如新,镜后没有任何装饰,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镜子。
  秋江冷看着他,眼里全是不理解,这分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沈徊看着那个镜子,终于明白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你杀苏逢青,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力量,好能操控这面镜子,颠覆大圣,重建大虞?”
  轩辕鸾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自嘲道:
  “是啊。要让这面镜子发挥作用,我必须得到更多的力量,死一个苏逢青又如何?我还要让全楚江城的人都乖乖地奉上他们的命!死一座城的人,换我大虞再续一百年国运又如何?”
  沈徊倒吸一口凉气,他也算是纵横人心诡谲,妖异邪祟之事中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遇见玩这么大的,动不动就要赔上一城人的性命,还真是人命轻贱如草芥,半点不由己。
  秋江冷看了他半天,想到了什么,只问他:
  “谁告诉你,这镜子是这么用的?难道是那只大妖?”
  “还有,她是不是还告诉你,这面镜子就是你皇兄给你的最后的希望,这才是他的良苦用心,你千万别辜负了他,现在的大圣是女人当皇帝,乾坤颠倒,正是重建大虞的最好时机?”
  轩辕鸾闻言一惊,像是在惊讶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
  秋江冷看了一眼他,又看向沈徊,问道:
  “你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吗?”
  的确耳熟,他每次抓到那些暗中图谋造反,刺杀皇帝的人,讯问之时总是会听到这种话。
  秋江冷继续对轩辕鸾说道:
  “你说你恨你皇兄,这一生都没有遂过你的愿,可你们之间每走一步路都在为对方打算;要说你和你皇兄兄弟情深,可你俩偏偏是互不相知,他坦然送大虞赴死,你却在死了之后也要费尽心思留住它。”
  “你们两兄弟还真是奇怪,这辈子都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轩辕凤忍辱负重,为后来的黎朝圣朝作嫁衣,你呕心沥血,又是为了谁做作嫁衣呢?”
  秋江冷一语点破,轩辕鸾恍然大悟,看向手里的镜子,意识到自己如今孤立无援,穷途末路的处境。
  却不料暗处飞来一根细若雨丝的银针,瞬间没入轩辕鸾的手腕,他被刺得手一脱力,眼见那面镜子马上就要滑落摔碎在地。
  只见一抹黑影紧跟着那针而来,一把夺过那面镜子,就要飞身离开。
  轩辕鸾认出来那黑影是谁,连忙指着她说:
  “就是她!你们要找的妖怪就是她!”
  沈徊最先反应过来,镇恶刀应声而出,拦住那妖怪去路。秋江冷紧接着追去,冲着她浑身上下几处关窍出掌,竟是打空了两处。而那妖怪本事也不小,生挨了这两掌之后还能动弹,只是速度慢了些。
  秋江冷察觉出她这诡异莫测的身法应是出自于影妖,联想到影妖的弱点,便把这殿中所有亮着的灯熄灭,只剩那头顶模糊不清的水波映照出一轮奇形怪状的圆月。
  影妖此时杀出,不仅是因为要夺那面镜子,还有就是察觉到了外面天色已黑,是她逃走的最佳时机。
  眼见秋江冷拿捏住了她的弱点,她也不慌,依旧在暗处闪躲,与她二人周旋。
  三人的影子围着那方月亮投下的光来回闪现,一时间竟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尤其是那打斗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充满了整个宫殿,无处不在。
  秋江冷意识到此刻拿不下这只影妖,抬手间周围光亮骤起,刺得人眼睛一痛。
  正在此时,失去了沈徊掣肘的影妖趁机逃走了。
  反应过来的沈徊一脸失落,将镇恶刀一把插到了对面墙壁之上,靠着墙壁正生着闷气。
  秋江冷见此,凑过去开导他:
  “告诉你个好消息,那是只影妖,而且我俩打不过。”
  沈徊耳朵一动,真以为她会告诉他什么出其不意的好消息,一听见这话,脸黑了下去,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回她。
  “再告诉你个坏消息,再不劝劝地上那个苦命王爷,怕是他一心寻死,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沈徊这才想到,他们还在别人的地盘上,事情还没结束。
  于是他跟着秋江冷回到了轩辕鸾那边,见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却硬撑着一口气在傻笑。
  复国梦碎,连那个做梦的枕头都被别人抢走了,轩辕鸾终于承受不住,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没人发现,刚才被秋江冷劈晕的苏逢青此时已经悄悄睁开了眼睛。
  “你现在还是可以做一个无牵无挂的诗鬼的。”
  秋江冷先开口,毕竟自己是拿了人家那么多宝贝,劝一句还是不多余的。
  “无牵无挂?诗鬼?我问你,你小时候想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秋江冷像是被什么一刺,难得一见地发觉自己心口一疼,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随后便反应过来,自己那半颗心只可吊着自己这半条命,知性即可,难能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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