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徊应声开口:
“难说,于家久居甘南,不受朝廷恩禄,不问江湖恩怨。如今突然出现在这楚江城,绝非无缘无故。”
秋江冷顺着他的思路想到了刚才发生的碧坟之事,轩辕鸾隐藏楚江城这么多年,面上与世无争,只谈风花雪月,背地里却能无声无息地庇护一只影妖,守住一座金山,就只是靠他一个人吗?
他们这边才了结了碧坟一事,那边就惹上了甘南于氏,看来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群人为首的有没有其他人?看起来和他们都不一样的?”
秋江冷看向朱雀,想再在这件事中寻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除了那个被我们揍的人,就没别人了,但那群人好像不太听他的,跟有自己有主意一样。”
朱雀仔细想了想,倒真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还有,那群人不像是专门来打架的,直接就是要把我们抓走。”
秋江冷和沈徊此时已经不动声色地有了判断:他们是想抓走这院子里的人,不论是谁;同时也要放走一个人去给他们报信,朱雀不是凡人,自然能从那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围攻中逃出来。
“既然人家要请君入瓮,那我们去这一趟就是了。”
须臾之间,秋江冷就做出了决定,这份果决倒让沈徊侧目,正待他琢磨着怎么开口的时候,就听见秋江冷对他说:
“沈徊,这次,我一定帮你抓住那只影妖。”
沈徊没来得及怀疑,就对上了秋江冷坚定得不容拒绝的眼神。
他从来没见她眼中出现过这样的情绪,但是却觉得这情绪熟悉至极,那是接下挑衅的自信。
送走了沈徊,秋江冷面孔立马冷了下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寂之中。
朱雀送完了沈徊,没像往常那样蹦蹦跳跳地走路进来,而是走得又快又稳,转眼之间就到了秋江冷跟前。
“我看沈徊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抓那只影妖了。”
朱雀说着刚才借着送沈徊出门悄悄地再跟了一段,看见了他吩咐手下安排去甘南事宜的事。
“他当然迫不及待。说实话,我也等不及了,这次去,说不定还会遇见故人呢。”
秋江冷说这话时,语气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凌厉。
“那只影妖你认识?”
她这话说得突然,连朱雀以为她已经想到了那只影妖还有那甘南于家是什么来头。
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旦有了联系,其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原因。
“反正我今天已经多了句嘴,现在和你多说一些也没什么。”
“我因何到蜀地,又因何来楚江?”
“为了找你那个师父的亲人,为了弄清楚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了找药。”
秋江冷所求,若真要细究起来,其中纠葛复杂至极,也只有朱雀,知晓她有苦衷,却不去追问,只跟着她,一步一步走,说得也全都是秋江冷当前所行的每一步棋。
秋江冷看着她,也没抵得住她这一番说辞,笑着看她,却想起来自己刚才在沈徊面前多的那句嘴。
人和妖,有什么分别呢?
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不再去想,而是冲着朱雀点头:
“对,可是这一切进行的太顺利了。”
朱雀闻言一惊,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秋江冷的话是否是杞人忧天。
不过真这么一想,便会很容易发现她们这一路走来,吃亏的吃亏,受伤的受伤,倒是那个沈徊,歪打正着地办成了自己想办的事,竟然是毫发无损。
“不是沈徊,但是从沈徊出现开始,有些东西就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不过这就是代价,这世间之事,都是明码标价的。这也是好事,这就意味着,我离那个答案越来越近了。”
朱雀没懂,秋江冷怎么也喜欢在她面前打起哑谜了,话说得云里雾里的。
“就像是在海上行船,越是靠近旋涡中央,那浪就会越大。”
秋江冷这么一说,她倒是懂了。
“起先我以为那只影妖是沈徊贼喊捉贼,毕竟他是皇帝的人,冲着我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直到亲眼见着那影妖与那轩辕鸾有来往我才知道,永安生变,有些事情也已经逃脱她的掌控了。”
秋江冷继续自言自语,朱雀却担心道:
“可是去甘南?”
甘南从没在她们的计划之中,别说计划了,她遇见秋江冷这么多年,跟着她什么地方都走遍了,只有两个地方没去过:一个是永安城,另一个就是甘南。
这两个地方一定和她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只有一提起这两个地方时,她那副万年不变的脸才会有些不一样的情绪。
敏锐如飞禽,她也不能分辨出来那是什么情绪。
自从秋江冷告诉她要入世,接下了可能会和很多凡人打交道时,她有过疑问。
为什么突然要去凡间?
但见到秋江冷说完这话之后那副浑身冷得要冻死人的样子,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了凡间,她发现和凡人打交道也没那么麻烦,而且更多时候她们都是和那些山精水怪,神神叨叨的老头,还有秦县令和杨夫人那样的凡人来往,也没那么无趣。
她有时候觉得秋江冷不像个人,和无忧县的人比是,和楚江县的人比也是,就连从千里之外的永安来的沈徊,也和她不一样。
但她也不像妖,不像无风那种有故事的妖,也不像苏逢青那种都没开窍的妖,更与那些山林湖泽里的精怪不一样。
她知道她有秘密,很大的秘密,可是秋江冷从不和她提起,那她就不问。
“先回去休息吧,甘南离得远,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看着朱雀乖乖地听话回了房间,秋江冷是立时恢复了她那张比鬼还要惨白上三分的面孔。
“你到底是误入了歧路,还是生来就诸恶加身,逃脱不得,还望你好自为之。”
脑海里又想起来那个被她嗤之以鼻的隐居山野的和尚对她说的话。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些了?又走不了回头路,只能回头看看罢了。”
秋江冷不由自主地按住自己心口,像是在确定什么一样。
而后夜深风起,却是一夜无月。
第十七章 灭顶之灾
甘南境内,昨日才刚落了一层霜。
立冬刚过,曲凉郡郡守姜世忠就下到乡里体察民情去了。
简朴的马车在官道上行着,前后只跟了三四个仆从,地上的新霜被车轮和脚步碾碎,眨眼之间便化作了泥泞。
“大人,今日天气不好,路也难行,您何苦还亲自来一趟。”
马车不大,正坐着两个人,说话的便是姜世忠最信任的家臣王悯,现任曲凉郡治下冯县县令,今日是特地陪着姜世忠下到其治下冯县叶村来视察的,实则这叶村因着他治理的原因便可先行打点好一切。
姜世忠如今不过才是不惑之年,便任一城郡守,背后更有甘南姜氏,那可是与当今皇帝姜元昭连着宗的姜氏,一时风头无两,身份贵重,却宅心仁厚,体恤百姓,更是时常到乡间视察,与百姓相谈,甚得民心。
而他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对自己手下这番相劝却是不为所动,只突然掀开了帘子,窗外没有早春的盛景,夏至的绿林,只有道路两旁已经染上白霜的树林野草,一片萧索。
“如今时节,没有林荫可乘凉,也见不到有农侍弄庄稼,倒是遗憾了。”
王悯听见这话,就知道自己这位大人遗憾的是什么。年初时候恰逢陛下寿辰,他忙着备礼进宫贺寿,却忘了值播种时节他应当下乡劝农,与百姓树下聊问农事,只有现在得了些空才能来巡视一番。
“这孟村百姓若是知道大人如此惦念他们,倒是没有遗憾了!”
“哈哈哈哈,你啊!”
王悯假装没听出来姜世忠心思,而是巧妙地点出来此行目的,让姜世忠回了神,对着他笑了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岂料此时马车正好经过一个拐弯,那山壁之上突然掉落下来一块巨石,滚得又快又急,竟直直地朝那马车撞去。
不过转眼之间,就见那马车被巨石砸中,又连带着被掀翻在地,把姜正忠摔了出来,脑袋磕在了路边碎石之上,晕死了过去,瞬间不省人事。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离开姜府,现在又着急忙慌地赶回曲凉郡城内。
曲凉郡,姜府。
“快来人啊!”
“老爷这是怎么了?”
“快!快请大夫!就去请那杏林堂的朱大夫!”
“老爷今日出巡,在前往叶村的路上遇到飞石,当即就被砸昏了过去,出了好多血啊!”
因为王悯也在车中,同样也被摔得不轻,但是比起姜世忠,他至少还能扶着脑袋走路。所以就让小厮先把姜世忠送回府中,自己随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