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今天,要出事。
  秋江冷一踏上那方祭台,就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力量从脚底贯注入全身,顺着周身经脉直达她的灵台处。
  “不对,这不是陷阱,也不是圈套。”
  秋江冷暗暗发力,抵抗着这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但是身体却完全不答应,像是天生契合一般,一刻不停地吸收着这股力量。
  沈徊在台下站不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秋江冷脸上出现这副神情,充满迷茫,但是又透露出一丝生动的痛苦。
  对,生动。
  自他认识秋江冷以来,从没在她脸上见过一丝活气,更像是戴着一副面具,说话做事俱不过心,也没什么事能入她的心。
  现在她脸上却出现了生动的表情,像是痛苦难耐,又像是将要发怒,然后双眼却突然染上那层熟悉的冰冷,戾气像是从瞳孔里生了根,爬满她的整张脸。
  “不对劲,这不像是中了圈套,倒像是功力超过身体负载,走火入魔的样子。”
  沈徊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正欲上前去将秋江冷拽下来,却被旁边的朱雀拦了下来。
  沈徊十分着急,不欲与她计较,而是想要躲开她,直奔祭台。
  “沈徊!不能去!”
  朱雀对上沈徊不赞同的眼神,继续冷静地说道:
  “她这副模样我见过十几次了,她没什么事,你应该担心担心自己。”
  沈徊听完这话更是奇怪,随后想起之前在楚江城的时候,秋江冷也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心想这俩真不愧是主仆。
  “你可知她为何要遍寻有清灵之气的东西?就是因为她若无清灵之气护身,便会变成此等模样。”
  “会怎样?”
  沈徊眼见着秋江冷似乎已经变得正常了,但是身上那股戾气却像是突然失了禁锢一般,四散蔓延开来,不动声色地到众人面前时,只叫人觉得如同被千万只大手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糟了!”
  朱雀突然出声,扯着沈徊后退,两人一个旋身,就飞上了屋顶。
  “这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恢复过来?”
  沈徊终于明白了刚才朱雀的那句话的确是好心劝他,但却十分不解,秋江冷刚才明明已经好转了,看起来恢复正常,可这要命的气场又是什么?
  “她恢复什么?她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什么?!”
  沈徊被朱雀这话吓得愣在原地,本来就是这样?难不成,秋江冷是个魔修?他在潜龙卫待了这么久,也算是了解玄门里的一些流派,对于秋江冷的这副模样,他本来以为她是不寻常的修道之人,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寻常。
  没等朱雀开口说话,或许是朱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说秋江冷只是得了怪病,可是她能把痴癫发狂,痛不欲生说成是病,但是大开杀戒呢?
  “你,你果然是她!”
  姜世忠一边招呼早就准备好的一批道士修士前来抵挡,虽然聊胜于无,但是总归为他争取了说一句话的空隙。
  于不讳早见着情况不对就带着于家人躲到院子外面,也趴在墙头看热闹,见着秋江冷没出什么事,便心安理得地看起好戏来。
  “姜瑾!你果真化作恶鬼了?!你!”
  那群没什么本事的道士早被秋江冷散发出来的气场掀翻在地,正疼得吱哇乱叫。而秋江冷却面无表情地走下祭台,不用她出生,周身黑气成形,化作一只黑色大手,扼住了姜世忠的脖子。
  “姜玥在哪?”
  这声音真当如鬼魅低吟,不忍入耳,周围人能捂住耳朵的全都捂上了,只有姜世忠,此时耳朵已经有血溢出了。
  “她,她好端端的,在姜家。”
  “试探我?”
  秋江冷冷笑一声,却是叫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已经有人再也忍不住了,只顾拔腿向外跑去。
  “不是,不是我,是,是……”
  “是我。”
  一个声音接上了姜世忠未再有机会说出的话,而姜世忠早已经晕死过去,被秋江冷嫌弃地扔到了地上。
  秋江冷闻声看去,一个身穿红衣,黑纱覆面的人突然出现在宁园中。
  与此同时,正看着杨君集在一旁试剑的若影突然心头一跳:
  “谁来了?”
  秋江冷眼睛一瞥,连头都没回,看他时如同看一只找死的蚂蚁。
  “你是谁?”
  “在下大圣国师善渊真人座下左护法,玄鸢。”
  “善渊真人?风临渊?”
  秋江冷略想了一会儿,明白了过来,除了风临渊还有谁会频频对她出手?姜世忠也只有在这个正道第一面前才有胆子来试探吧?
  “是,真人想选一关门弟子,听闻十九秋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是如今为数不多的于修道一门上的新秀,故而起了招揽之心。”
  “虚伪,真是虚伪。”
  秋江冷刚才被莫名其妙的真气冲撞,以为自己又要发病了,没想到现在却平息了下来,可是那股戾气杀意却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反而缠着她,将她缠得越来越清醒。于是她当她又听到这种冠冕堂皇的假话时,心里一阵反感。
  “哦?我可是没听说过,自己能有什么名气啊?”
  “秋大夫,没觉得浑身舒畅,灵台清明,可以控制住那股乱窜的气息了吗?”
  玄鸢这话一出,秋江冷周身黑气又起,看向他时,一道白光化刃直直向他劈过去。
  玄鸢也不愧是如他所说的那样,身为风临渊的左护法,身手与法术更是不同于秋江冷之前遇到了任何一只妖和修士,竟能抵挡百来下,最后直接逼得秋江冷出手。
  而秋江冷更是在接触到他的时候,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方才站在祭台上时所感受到的一样,明明不属于她,但是又好像是回归到她身体里一般。
  “秋大夫,你于寒冬百花盛开那日出生,便是逆天之举,本不应该存在,天生焦骨,不应活的,如今阴差阳错去了人窍,有了鬼窍,便是有了恶鬼心;烧了半副血肉,留了半副骨身,便是成了恶鬼身!”
  “秋江冷,你如今不死不活,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想做什么?”
  “复仇?”
  “不想。”
  “那便去找真相,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谁将你变作这副模样的。”
  玄鸢接下秋江冷每一个足以致命的杀招,却仍旧不停地和她说着话。而秋江冷死死地盯着他,眼前人却出现了两个、三个、七个八个重叠的影子,又好像变成了那个她曾经死里逃生活过来时遇见的第一个老道,同她说着话,她也同他说着话。
  二人打斗陷入僵持,明显是玄鸢落入下风,快要坚持不住。
  而旁边的朱雀和沈徊见此,脸上的担忧却是一分也没减。
  沈徊眼看着秋江冷又陷入刚才那种痴魔状态,再也按捺不住,拔出镇恶刀飞跃下去。
  朱雀发现秋江冷快要进入梦魇状态了,也立刻飞将下去。
  玄鸢本就快要坚持不住,见这二人前来,干脆收手逃走,反正他今日目的已经达到。
  秋江冷早已经收手,只顾呆呆地盯着前方,却突然失了力气,将要倒下。
  待沈徊眼疾手快地将她接住时,她早已经陷入了梦魇之中。
  朱雀脸上满是担忧,而沈徊却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逐渐沉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失路之人
  人世之外,多得是密林深谷,云台高耸的人迹罕至之处。
  秋江冷躺在一棵粗壮参天的大树枝干上发呆。
  自她被一个叫幽铃罗的女医救下到现在,这头顶的日月已经轮了十数次当空而照的次序了。
  她看了了自己左半边身子,虽然用琼草和蜂王涎扎的填满了那空的白骨架子,也用幻术化作了血肉,但是她还是不习惯。
  幽铃罗说,她不仅少了半副血肉,还少了半颗心窍,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我活下来了吗?”
  秋江冷想着。
  “那为什么没有呼吸,也看不出颜色,更闻不出气味?”
  像是有人回应她心声一样,耳边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诶!你是谁?如今世间,居然还有这么存在?”
  秋江冷循着那声音,望向了树下,树下站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正笑呵呵地抬头看她。
  秋江冷坐了起来,便问他:
  “你又是谁?我又是怎么个存在?”
  “嘿嘿,你啊,不是人,也不是妖,连个鬼都算不上!”
  秋江冷自睁眼以来,怒极、痴极、伤极,是迷茫也迷茫过,不甘也不甘过,才到了现在这副心境,波澜不惊,死水不休。
  “哦。”
  秋江冷淡淡地回了那个老头儿一个字,然后就又想躺回去。
  “诶诶诶!你等等,如今的后生都这般模样了吗?你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