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点头,没有再说其余的话。一时间周围的喧闹在他们这都被调了静音,像顾城写的那首诗。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谈笳突然觉得,就这样静静地和成厉待在一起也是很好的,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情绪,也不用去面对那些未知和流言蜚语。
  可惜天不遂谈笳愿,没过多久这种不为人知的屏障就被周边声势浩大的欢呼声打破。在临近新年的十秒钟里,在场的所有人开始不约而同地齐声倒数: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众人高喝:“新年快乐!”
  广场中的人开始彼此祝福,给身边的亲人、朋友、恋人,还有一起来到这里的陌生人。
  就在她愣怔出神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略微弓腰,低头靠近,对她说:
  “谈笳,新年快乐。”
  极清淡的一句祝福,却在谈笳心里烙下不轻不重的痕迹。
  谈笳抬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回他:“新年快乐。”
  在前一年结束的几分钟里他们阴差阳错地相遇,在新年伊始的第一秒里他们真诚地祝愿彼此新年快乐。
  谈笳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
  祝福说完,谈笳的视线还粘在他脸上,好像在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就在她苦心思虑之际,烟花升空,在黑黢黢的夜空中炸开,婀娜张扬的姿态极尽万般风情。
  成厉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只是轻笑着提醒:
  “别看我,看烟花。”
  短短的一句话,谈笳穷尽一生也愿意为他回头。
  第9章 蝴蝶
  最近天气变化的快,气温也是骤升骤降。众所周知,在这样的天气里,人是最容易患病的。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了——小雨转多云。连日的绵绵细雨终于宣布退幕,暂告一段落,还人间一片自在清明。
  出门前,谈笳头上套了顶白色的毛线针织帽子。她这两天有点感冒,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像颗霜打后蔫了的茄子。
  从学校去秋暝需要二十来分钟的车程,她脑袋有点疼,晕的难受。这个点,实在不想去挤公交,索性在手机上花钱打了个车去。
  要说天真倔犟谁都比不过她,身体抱着恙还要去找男人,不是活该自找苦吃吗?
  可是谈笳这人吧,认死理,极幼稚。她就觉得自己生病了,想找个能有一两句嘘寒问暖关心她的人。她不想一个人窝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睡到天昏地暗地和天、和地、和病毒作斗争。她就是想有人能在身边听她抱怨个两句,撒撒娇也能有人哄着她,哪怕什么都不做骂她两句也行。
  至少,别让她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的时候,时间过的尤其漫长。一分一秒,都像在凌迟。
  自从父母都离她而去之后,她总觉得偌大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了,所有房间都上锁了,四周空空荡荡,心也空空荡荡。
  不能否认的是,舅舅舅妈一家对她真的很好。不论是从情理还是道义上来说,绝对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谈笳也是真的打心底里感激他们,但却也一直清醒地知道,他们对她再好终究也抵不过亲生。
  这种想法有点病态,但是很现实。
  从某种角度来说,血缘这个东西,有时候是纽带,有时候也是羁绊。
  不是她不满足,也不能说她矫情,事实如此,她是真的无法做到把这些都抛之脑后,更甭提置身度外、恍若不知。
  其实谈笳有时候也会想,她是不是要的太多了。不是都说,要的太多是欲求不满,贪婪的人迟早会遭到报应。
  谈笳心里怕啊,她不敢和别人说,说自己想要爱,很多很多无限制、没限期的被爱。想要关心和陪伴、安慰和呵护。
  她想要的都是这世间最质朴却也最难得的东西,她怕说出口后就连现在仅有的爱都会溜走。所以她一直苛求自己对所有的人和事物都保持理智和冷静,一直不冷不热,不执着不追求。
  直到成厉出现,一切都不复从前。
  她内心强烈的占有欲,一次次提醒她这不是一场意外,她是真的因为另一个人而改变自己耗费了五六年才养成的固有习惯。
  而那个人是成厉。偏偏,就是成厉。需要她奋力追赶,却又神圣不可侵犯的成厉。
  因为他,她之前建立起来的一套待人接物的准测通通被打破,仅一次的破例导致她亲手重建的世界坍塌,只能在光阴漫长里苦等着日后的再一次重建。
  o
  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二十分钟悄然过去。司机师傅提醒她已经到达目的地,谈笳付了款下车,拖着略微沉重的步伐进了秋暝。
  一进去就瞧见成厉在给叮当喂猫粮,谈笳没管他,连招呼都没力气和他打,径直走向客厅里的棕皮沙发,然后一头栽下去。
  成厉听见动静,皱了下眉。放下猫粮朝她走过来,“你怎么了?不舒服?”
  谈笳不说话。成厉瞧她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润,嘴唇微微发白,覆手探她额头的温度。
  谈笳感受到温热掌心的触碰,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你在发烧。”他得出结论。
  谈笳含糊地嗯了声,没什么多余的气力解释。
  “发烧还乱跑。”他语气淡淡的,但是给谈笳一种正在被人关心着的温暖。
  听着他的责怪,谈笳还是没说话,蜷在沙发里闭着眼休息,看上去很不好受的样子。
  成厉觉得胸腔一阵闷,在原地立了会儿,没过多久,转身去楼上拿医药箱。
  他先是把医药箱打开放在茶几上,然后拿水壶倒了杯温水,让谈笳就水服下退烧药,又强迫性地逼她喝完一整杯的水。
  谈笳生着病,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乖乖听话。
  吃完药,为了等待药效,谈笳顺势就仰躺在身下的那张沙发上睡觉。
  成厉怕她再着凉,去里间拿来薄毯给她盖上。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把那顶帽子的帽沿拉了一半下来遮住眼睛,大概是觉得刺眼,为了遮挡光线。
  谈笳睡了有半小时,成厉就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待了半小时。
  雨后的过堂风把茶几上的书呼啦啦吹翻好几页,沙发上女人的发丝也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它们缠住她白皙纤瘦的脖颈,爬上小巧紧致的下巴和侧脸,像一簇肆意生长的藤蔓,而她就是那株被攀上的艳而不妖的芍药花。
  眼前发生的情景就类似梁祝话本里出现的梁山伯化作蝴蝶的情节,只能说太神奇、太惊叹、太不可思议。
  因为在不为认知的时候,屋外一只黑彩的蝴蝶从窗棂飞了进来,舞着翅飞高飞低,在半空中旋转徘徊,最后竟落在那朵花的唇瓣上。
  眼前一副灵动奇异的画面,就像身处一场高贵典雅的宴席。
  那只蝴蝶也不怕旁边坐着的人,在那处停留了几秒钟,一睹芍药的容颜后又挥着翅膀飞走了,不知道带着她的花粉要飞去哪里。
  就是那一刻,随着耳边的惺然一响,灵魂也飞出九霄云外,成厉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不受控制。
  他像那只蝴蝶一样,被芍药吸引,吸引着向她靠近。
  他慢慢移动身体,移动的每一寸距离都是他犯罪的证据。
  是以,一个轻盈动人的吻,落在花瓣。
  他吻她,以最虔诚、最致命。
  片刻后他离开,睁开眼才恍然梦醒。成厉想自己终究还是不够冷静,终究还是没忍住那颗早已躁动不安的心。
  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天底下最伪善的人,骗过谈笳骗过了所有人,最后却还是骗不过身经百战后疲惫不堪的心。
  想来大概也是报应不爽,罪有应得吧。
  成厉现下心里一片悔恨不堪,僵着脸一寸寸将身体原路退回,起身离开客厅,离开那朵鲜艳的要人命的花。
  ……
  直到成厉离开了有一刻钟的时间,耳边不再听到任何动静后,谈笳才敢睁开双眼。
  这一霎,她不可自抑地狂喜。内心的激动喜悦和白细胞一起吞没了体内的病菌,仿佛下一秒她就能生龙活虎地下地走动。
  她听见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声,还有萌发的绿芽在枝头悄然绽放。
  是春意的蝶告诉她,原来成厉对她,也是喜欢。
  随着药效渐渐起来,她带着满心不可言说的甜蜜慢慢睡去,等成厉再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时间走了有多久。
  谈笳迷迷糊糊从睡梦中苏醒,睁开眼后,第一时间去看客厅里的人。
  成厉就坐在她身边的沙发里看书,见她看着自己,漫不经心问:“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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