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谈笳说着就快要落泪。
“我保证再也不说那些越界的话了,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你把我当成侄女也好,客人也好,什么都行,只要还能和从前一样,可以吗?”
她想两个人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她先捅破了那层半明半昧的纸。
话一出口就没得做了,什么关系都做不成了。
越逼他,两个人就离得越远,可她不想这样,这不是她想要的。
与其求不得,还不如像之前那样,虽然不能在一起,但两个人至少还能见面能说话,再没有顾忌,更没有争吵。
胸腔起伏的程度快要将他出卖,成厉不敢看那双因他哭红的眼,血液在管腔里疯狂沸腾,他拼命抑制。
最终他看向她,喉结滚了滚,“今天的药打完了,我送你回学校。”
……
·
秋暝的夜晚,寂寞如雪。
今天就要过去了。岁月荏苒,人生短暂,成厉第一次这么觉得。
二楼书房的书架上,还留着谈笳放在这的《山河入梦》。
成厉单独抽出那本书,掂在手里。
谈笳爱看书,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来这找书店看书的,只不过方向感不行,找错了路认错了人,这才让他们有了相遇的机会。
成厉中指弹了弹书封,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大概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开始追忆往事,只是往日不再,对着镜花水月空叹惋又有什么用。
他单手捧着那本《山河入梦》随意翻了翻,没想到在书页里发现一张便签。
是一张绘着粉桃白瓦的江南景色。成厉把它抽出来看了看,翻过便签却看见在它的另一面上被人写了字。
上面写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們兮,赫兮喧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是《诗经》里的句子,而左下角落款处有一个小小的“厉”字。
原来,比他想得还要早。早在那些朝夕相伴的日子之前。谈笳的心思不难猜,只是他从未猜过。
就在这一刻他才开始无比的后悔,他觉得自己干了很多的混账事,说了很多糊涂话。半生的冷漠都给了她,那么在意他把他看作如玉君子一般终不可谖兮的他。
归根结底,一如谈笳所说,是他懦弱。
在医院里,那个她叫澄阳哥的男孩对她体贴入微的关心照顾让他嫉妒,在她问如果和那个男孩谈恋爱怎么样的时候他更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对,嫉妒和愤怒。在他过往三十四岁的人生里都鲜少出现的情绪,就在今天全都不听话地跑了出来。
也是在那时,他不由得开始想,如果谈笳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会怎么样?
他会觉得解脱、会替她开心吗?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想承认的是,他害怕有一天在谈笳见遍世间诸多男人后,回头发现他只不过是她少女怀春时的一场暧昧情动。
所以他自私地接受她所有的爱慕和付出,全然不顾世人的眼光,只为了不被将来的她抛之脑后。
他承认自己确实不道德也不够男人,只是只要一想到她身边会有其他人,他那颗别扭的心就涩的快要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也想要告诉她自己有同等的感情,可是他怕,他总是瞻前顾后,所以现在才追悔莫及。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都发了疯一般互相撕扯,成厉就在这些交织的、错乱的、复杂的里面,去寻找一种最为迫切的,而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黑色的汽车在盛夏的夜晚疾驰,如同鬼魅。再没有任何犹豫和畏惧,因为车子前进的方向,是它浪迹天涯的最后归处。
-
不出意外,淮市大学的女生宿舍在晚上十一点半准时熄灯,成厉的车停在楼下,谈笳的电话响了。
“喂。”她吃了药,早早睡下,不晓得是谁那么晚还打电话给她。
电话接通,十几秒,那头都没人说话。
“喂?”谈笳心生疑虑,又生出一种心有灵犀,总之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他才终于喊她名字:“谈笳。”
是他。谈笳猛然睁开眼去确认手机号码,真的是他。
“睡了?”
“还没…准备睡了。”
谈笳:“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成厉缓了缓,让话筒离自己的左耳更近。
“你之前说得对,我太懦弱。我不敢面对你赤诚的心意,自欺欺人一味地去逃避,以为那样就能相安无事。可是你不知道,现在我连自己都骗不下去了。”
“你放在秋暝的那本书我看到了。你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可如果我不是君子,你还能不可谖兮吗?”
“我没办法再躲了,谈笳……”
电话里,他沉闷的呼吸和叹息都像是火把烧山一样烧她的心。
即使如此,谈笳还是一只手牢牢抓着电话,另一只手把身上的被子拉高盖过头顶,是为了隔绝外界,寻求最后一点点的安全感。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继续说,谈笳的五感正在逐渐丧失减退。
火把凭借过山风,越烧越旺。
“如果你还愿意,就下来见我。”
哗然一声,火势终于燎原。
许久后谈笳才颤抖着挂断电话,只觉得喉咙一片腥甜,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又像是被咬破了,又疼又紧。
手脚也因为气血翻涌而发热发烫,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一滴滴流进嘴里,咸得苦涩。
所以,这么多天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委屈和不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吗?
谈笳不敢相信,她只觉得愤恨,恨这约定俗成的规矩,更恨成厉。
第23章 引诱
昨天晚上,谈笳没有下楼。
她说服不了自己,是的,她还心有不甘,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所有的尊严奔向他。
凭什么?凭什么就在她决定放下一切退回原点的时候他却告诉她,他也爱他。好像她就是个笑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么随意,显得那么廉价。
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能下去,不能抛弃自己仅有的那一点自尊,她爱成厉,但她先爱自己。
昨晚的第一次拒绝就当是她在耍小性子,可是真要做到那一步,她又舍不得。
别嘲笑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并不是任何情况下都是真理。
所以,第二天下午她坐了最早的一班车去秋暝,去见她放不下又舍不掉的人。
许久没来的秋暝,还是一如记忆里那般幽静。谈笳熟稔地推开虚掩的门,踱进院子,又径直来到客厅。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那只叫叮当的白猫还趴在那架空藤椅边上,躲在阴影里,眯着眼睡懒觉。
谈笳想起之前问过成厉,他养的那只白猫为什么要叫叮当。成厉说因为收养它的那天正好在下雨,雨水顺着重力打在窗户上,叮叮当当,所以就叫它叮当。
没想到那样随意的人,为只猫,还费了些心思。
谈笳没寻见人,想到什么,转身去了之前成厉带她午休过的里间。
果然人在那儿,此刻就躺在离她不到三米的那张床上午睡。
白衣黑裤,高鼻密眉。
瘦削的脸,鸦黑的睫,宽大的掌,还有,那粒凸出来的喉结。
谈笳出神地看着他,在脑海里勾勒他的形状样貌,一笔一笔深深刻进脑子里。
那感觉比痴情人死后要下黄泉投胎转世,临行前,在忘川河边从孟婆手里接过那杯照例的孟婆汤还要崩溃。
不知道哪根筋断了,鬼使神差般她脱掉鞋子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以面对他的姿势侧身躺下,静距离地凝望。
远不止于此,她又伸出两条细细长长的胳膊绕过枕后,环住他的脖颈,像无数次在脑海里妄想可得的场景。
谈笳只是看着他,生要把人给望穿。
大概是上天也通情,可怜她。在她环上他的脖子之后没多久,她便眼尖地发现成厉的睫毛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动作极细微,眼只稍稍一晃就要错过了。
可谈笳还是看见,她铁了心要拆穿,不让他好过。
一张脸就那样再也无所顾忌地贴近,眼里是肆无忌惮的张狂引诱,滚烫的唇瓣凑到耳畔发声,学盘丝洞里的妖精。
“哥哥,我牙疼。”
她偏要逼着成厉清醒,要他睁开眼睛看着她。她不要他沉默逃避,不要他拒绝自己,其实从始至终,她压根不信他全无半点情意。
谈笳终于如愿以偿。
在她说完那句似娇嗔也似勾引的话之后,成厉没法不睁开那双假寐的眼睛。
只是一双平日没什么情绪的眼,此时却盛着愠怒。
谈笳有些被吓到,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他情绪如此外露的样子。
他一句话不说,伸手就去拉他脖子上的那对白藕手臂。谈笳死死抠着不肯松手,作势要和他死犟到底。成厉越去拉,她就搂得越紧。末了,攒了劲地往他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