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苍白的手背上被烫出红彤彤的一圈红。
陈舷看了几眼,就放下了。他抹了把脑门上细密的冷汗,又蜷缩起身。他靠在墙上,仰头望着缥缈的烟气,再次想起自己十几岁的那时候。
方谕真是跟他亲近了很长一段时间。
十五岁的青少年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一起打一架,或者一起骂骂个贼几把讨厌的人,又或者一起当一回傻逼——比如冒着雪也要出去吃一锅米线,革命情谊就能迅速深厚升温。
当然,最后那个情况,估计也就陈舷和他三个傻逼兄弟才干的出来。
有了米线这事儿和宗哲阳的事情,方谕也是立刻就和班里的人关系好了起来。他开始在群里说话了,下课也愿意闲聊了,甚至愿意下个星露谷跟他们一起当老农民……
……扯远了。
方谕愿意跟陈舷交流了,那几天亲密地接触久了,陈舷才发现,方谕这人其实里外不太一样,看着挺凶的,其实特别腼腆。他其实是个脸皮特别薄的社恐,管服务员要个纸巾都不怎么敢的那种。
他说话不多,也不大声,那会儿就是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陈舷。
陈舷跟别人闹,他就在后边听,时不时地笑两声,被cue了就说几句话。在跟陈舷关系好的那群呜呜喳喳天天胡闹已然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半大小子里,方谕安静漂亮得如一股清流。
陈舷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
他想起看过夜雪之后的那会儿。
初雪过后渐渐入冬,一晃的空,他们都一起住一两个月了。方谕从来都没去理过头发。陈舷就眼见着他头发越长越长,本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方谕的头发就不短。
他那一头碎发和偏长的刘海,总是把他的眼睛遮得若隐若现的看不清。
方谕自己时不时就得撸一下刘海。后来陈舷看不下去了,晚上他们一家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陈舷在饭桌上故技重施地随口提了一嘴。
之前第一天下雪,方谕自己没有厚衣服穿,陈舷吃饭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方真圆就连忙去给他买了几件。
这次,陈舷说方谕头发好长。
方真圆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这亲儿子头发都这么长了。
她一蹙眉。
“怎么也不知道去理理?被你哥笑话了吧!”她说,“多难看,去学校老师和同学该怎么看你?”
陈舷一听这话,瞪直了眼,嘴巴一顿,嘴里的菜都不嚼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望方真圆,又望望方谕。
方谕没做声,只是扒拉碗里的饭。
“明天给你发二十块钱,”方真圆说,“你明天去把头发剪了。”
“哦。”方谕应了声。
第二天是个周日。
吃完早饭,方谕就拿着手机出门了。陈舷过意不去,穿着厚衣服追着出了门。
“对不起啊,对不起,”陈舷追上他的脚步,赶忙拉住他的胳膊,赔着笑给他道歉,“我昨晚没笑话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谕刚摁下电梯。
他回过脑袋,把他的手从胳膊上扒拉下去,无可奈何地道:“我知道,我没怪你。我妈就那样,她总那么说话。”
陈舷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昨晚看着不高兴,我回去给你发消息,你又都不理我,我以为你跟我生气了。”
方谕苦笑了声:“你给我发消息了?我手机最近不太好用,都没收到。”
话正说着,电梯来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走了进去。陈舷摁下一层,转头问他:“怎么手机不好用了?”
“手机太老了。”方谕看着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卡机,充电也很慢。”
陈舷想想也是,方谕那手机都是四五年前的型号了。
“你那手机什么时候买的?”陈舷随口问他。
“四五年前。”方谕说,“不是买的,我妈给我的,她不用那个手机了。”
“……这手机差不多该寿终正寝了。”陈舷说,“找机会跟你妈说,让她给你买个新的嘛。实在不行跟我爸说,他肯定给你花钱,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帮你去。”
“不用,等期末吧,我跟我妈说。”方谕说,“期末成绩出来,拿着成绩单去,她一高兴我就好要。”
“成绩这么好啊,”陈舷说完,一下想起来了,“说起来,期中考试你好像是年级前五十……”
期中考试是上上个月的事。方谕那时还在班里板着脸当冰大帅,都没几个人上去拿热脸贴他冷屁股,只在私底下哇塞了几声,互相惊叹了下。
上个月,方谕对战宗哲阳一战成名,跟班里人熟络起来,才有人拿这件事出来,跟他开玩笑说“小弟膜拜膜拜你”。
方谕揉揉后脖颈,一脸深藏功与名的深沉样,低调地走出电梯说:“教材不一样,所以差了点。”
“……你管年级前三十叫差。”陈舷跟着走了出来,手插着兜,一脸不爽,“别凡尔赛啊,你哥可是在年级倒数那一溜称王称霸呢。”
“我看见了。”方谕回头笑笑,“你年级倒数第三呀,哥。”
他笑得一脸狡黠,跟只狐狸似的。陈舷顿时心里一阵火起,跑过去一拳擂在他肩膀上:“你敢嘲笑你哥!我找你妈告状去!”
“错了错了,”方谕接住他的拳头,委屈巴巴地求饶,“哥,我错了,行不行?”
他撇着嘴眨着眼,乌黑的眼睛可怜兮兮的,谁看了都得心软一下。陈舷一看他这样就心里一哽,沉默半晌,不禁说:“我真是很想念刚见面时你那桀骜不驯凶得要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他长的那副凶样,等一熟悉起来,这装委屈的事儿随手就来。
方谕吃吃笑起来:“那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谁生你气了,跟你闹着玩呢。”陈舷收手,拉着他往外走,“走走,去理发店。我给你找一家绝对不翻车的,保准你依旧帅。”
第17章 拉勾
陈舷在手机上搜了半天点评攻略,带着方谕去了附近一家评分还算高的理发店。
他在旁边陪着等了半天,等到方谕做完头发,俩人又一起回了家。那时候已经完全入冬,路上天气荒凉,树木光秃秃的,半点枝叶都没有了。
陈舷出来的急,忘记戴耳罩和手套,连围巾也没有。迎面的冷风一吹,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抱起胳膊,两手插进袖子里,耸起肩膀,像个农村老太太似的走起路。
方谕转头一看他,见他冻得哆哆嗦嗦成了这样,乐了两声,把围巾摘下来给他:“你戴吧。”
“嗯?”
陈舷停下脚步,望了眼他光秃秃的脖颈,“不用,你自己戴吧,我从小就这么冻大的。”
“你明明就很冷啊,哥。别跟我客气了,你围上吧。”
话正说着,迎面吹来的风突然猛地大了。旁边的大树忽的一摇,路上的行人也惊叫几声,许多人停了下来。
风大得迷眼,人的衣发都被吹得掀飞。
方谕冻得一个激灵,缩起脖子,跟只鹌鹑似的。
陈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你快自己留着吧。”陈舷说。
方谕撇了撇嘴,倔道:“可是你也冷啊。”
这倒也是。
风真的变大了,陈舷满脑袋黑毛乱飞,也缩了缩脖子。
“那这样吧。”陈舷拿过他手里的围巾,“你刷到过那个视频没有?俩人系一条围巾那个。”
“我不怎么刷视频。”方谕说。
“……你以后冲一下浪吧,我怕你没几年就变成那种特别无聊的老干部。”
方谕撇撇嘴,有点不服,但还是答应了他:“好吧。”
“好了,你低头。”
陈舷手握着围巾,说话时呼了几口白气出来。
方谕听话地弯身低头。陈舷把围巾绕到他脖子上,然后又绕到自己脖子上,把他们彼此一起套到了一个圈里。
方谕一惊:“哥?”
“你别动。”陈舷满面红光,兴致勃勃地笑着,把围巾又绕了几圈,“这样不就能两个人戴一条围巾了?你哥聪不聪明?”
方谕不说话了。
陈舷听见他咽了口口水的声音。但陈舷没来得及管,也没去看,他手上正忙。
陈舷把围巾又绕了圈,然后在他俩之间系上了个结。绑好围巾,他抬头朝方谕一乐:“你看看,这样不就行……你脸怎么这么红?”
方谕脸红得像充血,连耳朵根都是红的。
陈舷一说,他不自在地别开眼睛,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声,说:“冷的。”
“哇你那么怕冷的,”陈舷信以为真,“那你还说什么要把围巾给我?笨蛋。”
方谕抽了抽嘴角,眼珠滴溜溜转回来,瞅了他一眼,突然脸就更红了,又忙不迭地别开眼睛。
“哥,”方谕声音讪讪,“咱俩,是不是有点太近了?”